奔騰5變本加厲,咕嘟嘟灌了一大口酒,又說,她表哥太厲害了,要是坐在馬桶上喝,邊喝邊尿,可以喝一百箱。
我已經將啤酒瓶砸過去一百次了。
可能是奔騰5說到馬桶,我立即覺得小腹一陣爆脹,不由得猛地站起來,跑向衛生間。我驚喜地發現我的腳步基本上還是穩如泰山,特別是撒完尿後,又重新恢複了精神抖擻。我回到座位上,開始響亮地咳嗽,我這是領導作報告前的清嗓,我在撒尿時認真地運籌帷幄,已經明白在酒桌前我不是個實力派,所以,隻有發揮我的藝術才能——滔滔不絕地吹噓,才能保持男子漢的尊嚴,否則絕對會一敗塗地。不過,喝酒也有好處,這使我膽量倍增,說謊話比說真話還理直氣壯。
當然,不能再講什麼卡迪拉克、寶馬和大奔了,其實我的知識絕對豐富,講什麼有什麼,就是什麼也沒有,我也能在一秒鍾憑空編造出來。但也許是啤酒的作用,我靈動的嘴唇此時僵如鐵板,竟然講不出話來,我隻有繼續響亮地咳嗽。
奔騰5隻是可愛地歪著腦袋,胡亂地笑,這種沒有明確內容的笑,絕對屬精神不正常——看起來酒精在她身上也起了作用。然而,這種胡亂的笑卻很可愛,是那種可以讓人隨心所欲似的可愛。
我不知怎麼大煞風景地說了句,活著其實沒什麼意思。剛說完我就想打自己的耳光。
奔騰5不笑了,我這句混蛋的話不僅令我自己憤怒,還讓奔騰5醒了酒。
問題是我無法控製自己,繼續大煞風景,也許酒精的作用,我甚至用拳頭擂了一下桌子,加重語氣說了句,活著絕對地沒意思!
奔騰5隻是沉默地看著我。
我突然想哭,因為我明白,我說活著沒意思並非酒精的作用,而是我確實沒什麼意思了,一沒考上高中,二有家難歸,三前途茫茫,四屁股還有點腫痛……
奔騰5陡然地說,死也許有意思。
我大吃一驚,緊接著就大吃二驚,死怎麼會有意思?無論怎麼沒意思,我也不會想到死。
奔騰5說既然活著沒意思,那還不如死了有點意思?
我說,絕對、絕對、絕對地不能死,死就是絕對地沒意思了。
她說那怎麼有意思?
我說到美國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說美國不是有恐怖分子嗎?
我說那就去加拿大——或是到愛爾蘭英格蘭或新西蘭也行。我說人家絕對先進,絕對科學,人家一百年以前就得艾滋病,可我們那時還隻能得流行性感冒;我說人家絕對優美,絕對幹淨,衣服一百年不洗也不會髒,流出的鼻涕都是白色透明的;我說人家絕對享福,絕對享受,住的是別墅,別墅外麵是五彩繽紛的花園,是毛毯一樣綠油油的草地,還有遊泳池,水清得像藍天;再說,人家吃的絕對營養,像漢堡包這樣的東西,人家稱為垃圾食品,所以就送到我們這兒來。
我一氣說了無數個絕對,談到外國我亢奮無比,我看過無數畫報影碟並聽過比我還能吹噓人的吹噓,所以我是個有絕對權威的外國通。沒用上五分鍾,我就以排山倒海的外國知識把她和她表哥的酒量壓下去。奔騰5一下子敗下陣,變成隻會眨眼的木偶。我因勢利導,揚長避短,抓住她的弱項全力進攻。這就像和一個遊泳冠軍打乒乓球,我愈戰愈勇。不到半個小時,她隨我走完大半個世界。
奔騰5有些昏頭昏腦,她覺得她是和外賓坐在一起。
這需要很多錢呀,外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錢呢?奔騰5皺起彎彎的細眉,樣子更甜了。
我說外國人掙得多,我叔叔就在外國,掙錢絕對多。他說在外國就是到飯店洗盤子,一天就能掙我們一個月的工資。
奔騰5有點動心了,說洗盤子一天能掙這麼多?怪不得報上報道,有人寧願交出幾十萬元給蛇頭,原來到那兒很快就掙回本錢來了,看來我一定要去外國。
我說當然,我這次離家出走,其實就是要到美國、加拿大、英格蘭、愛爾蘭或新西蘭。
她說到新西蘭吧,這個名字挺好聽的,讓人想起鮮花。
我說新西蘭比鮮花還漂亮——全國每一寸土地都鋪滿綠草,刮龍卷風也刮不起一粒灰塵來,我叔叔在那裏談了一個月的生意,從不洗澡,連臉也不用洗,絕對幹淨!
在胡吹亂侃方麵,男人個個是天才,特別是跟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一起,你壓根兒用不著動腦子,那些絕妙的詞兒就會從天而降。但女人不行,她們全是笨蛋,隻長著兩個愚蠢但可愛的耳朵。
奔騰5陡然問了一句,上次那個羅鍋是誰?
我隻愣怔一秒鍾就立即明白奔騰5說的羅鍋是我老爸,我忘了告訴你我老爸的形象——確實有點羅鍋,也許他常年勞累,常年精於計算,常年在小攤位裏旋轉,所以總是佝著身子哈著腰,甚至比羅鍋還羅鍋。不過,我自己嘲弄老爸可以,別人嘲弄,我就一百個不高興。
我說那個羅鍋厲害呀,才從新西蘭回來。
奔騰5又加了一句,怪不得你挺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