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記憶最深的是母親燉出來的小米粥。多半是中秋時節,穀子黃了的時候,我便拽著母親的衣裳襟,到自家的地裏去掐一些穀穗回來。母親將穀穗放進石臼裏搗,再用簸箕扇去穀糠,然後下鍋煮米,不大的一會兒,就能聞到粥的香味兒了。那種香,是濃濃的、醇醇的,帶有青草和乳汁相混合的一種味道。在我的印象中,再也沒有一種食物能取代母親用石臼搗新穀燉出來的小米粥那精美絕倫的香氣了。小米粥的香氣是終生難以忘卻的,任何時候都揮之不去……
有一天從超市回來,我對老伴說,咱們買盤石臼吧。沒想到老伴答應得很爽快,買就買,別猶豫。一句話,把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騎上自行車就走。可是,轉遍了城區所有的土產雜品商店和農貿市場的各個角落,也沒發現一處賣石臼的。過了幾天,有朋友從鄉下來,我說,幫個忙,村裏有用不著的石臼給我買一盤。朋友聽了哈哈大笑,說那玩兒誰還用啊,想要,哪天我給你找車拉一個來就是了。我趕忙說,別別,巧取豪奪的事不能幹,一定要花錢買。朋友了解我的體性,說,好吧,回去問一問。第二天,朋友從離城四十裏的鄉下打來電話,說成了,大石臼,要一百元。我一聽,真是喜出望外,立即租了輛卡車往四十裏外的張家坡子村奔去,在朋友和鄉親們幫助下,把石臼滾到車上,一路風聲地拉了回來。
石臼放在家門外,老伴看了卻不怎麼高興。主要是石臼做工粗了些,外表坑坑凹凹,還有點歪歪扭扭的,不怎麼美觀。個頭也見大了些,又高又粗,石碾坨子似的,足有四百斤,我和老伴合了力也挪它不動半步。盯著石臼看了一會兒,我說,沒關係,我來給它瘦身。第二天,我找來了錘和釺,又到電動工具店去買來了角磨機和鋸片,開始為石臼美容。每天早飯後,我的固定工作就是圍著石臼切切割割、敲敲打打,也不多幹,就一個鍾點。有人見我如此賣力的對付一盤石臼,打趣說,老王頭兒的石臼造價不低啊。我說,是啊是啊,跟買支釣魚竿,買隻百靈鳥,買條京巴狗一樣,都不少花,目的也是一樣的,自己找樂兒嘛。半個月後,兩張金鋼砂鋸片磨光了,石臼也在我的敲打下煥然一新,靜靜地座在了自家的小院裏。
石臼進家的第一天,老伴在清水中泡了兩把黃豆,用石臼研成糊,加蘿卜葉燉了一盆膠東風味兒的小豆腐。黃黃的豆沫,綠綠的菜葉,既是菜,又是飯, 年輕人怕是不肯用的,我們老兩口卻美美地飽餐了一頓。又過了幾天,老伴分別炒了些花生、大豆和黑芝麻等香氣大的油料,又到菜市場精心選購了一籃子特辣的紅辣椒,數了數,總共八種材料,按比例配份,用石臼研起醬來。我們給醬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八珍辣子醬。醬研好後,給左鄰右舍每家送了一小碗, 讓大家一起來分享石臼帶來的樂趣。鄰居們用過辣子醬後齊聲叫好,問是加了些什麼材料研出來的,老伴笑笑說,等申請了專利,就公布配方。
白露到了,海上的秋汛就要開始了。我和老伴商議,過些日子一起去趕個海,買些仔蟹回來研蟹醬。家裏有了石臼,不僅可以吃上蟹醬,還可以吃上各種風味的辣子醬、韭花醬……那麼,今冬明春就可以少進幾趟超市。
(原載《萊州灣》2011 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