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個又不成。”張順有些頹喪地坐在路邊,喃喃自語,“其實,現抓一個男人來,應該也湊合吧?憑我張順,想給我肚子裏這個東西當爹的人,也得排隊排到街尾餛飩攤吧……”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招搖的幌子,沒精打采道,“算了,又餓了,先吃了這頓再說。”
“紅湯辣一碗,湯寬點兒,辣少點兒。”
“好嘞!”
張順一個心悸:“這個聲音……誒,你不是那個?!”
那正往圍裙上擦手的大漢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拍手笑道:“啊,你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土地廟裏躲雨的那個哥哥……稍等稍等,馬上就來哦。”
張順垂頭片刻,心思已然急轉了幾個來回:“怎會碰到這人,他不是說在城西彈棉花嗎?怎麼又到城東賣手推餛飩了?不對,容我想想……他雖然腦袋那個了一點,可也是要賣相有賣相,要胸有胸,買塊胰子咯吱咯吱洗一洗,也不是不能用……要不然,就把他訛來,給孩子當爹?”
滿滿當當的青瓷大碗擱到桌上。
“嘿嘿,大哥哥。你的。”
張順拿定了主意,伸手勾了勾他。那漢彎下腰來,就聽他道:“大牛啊,來,我問你個事兒。”
大牛天真道:“嗯?”
“如果說,你包的餛飩,餡兒不好,讓客人吃出了毛病,你是不是該負責?”
大牛想了想:“呃,沒錯啊。”
“那,如果說,你在我的肚子裏填了餡兒,餡兒不好,害得我吐……是不是,也該負責?”
“唔……有道理!”
正要談得入港,隻聽裏屋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道:“大牛,不幹活,和誰說話呢?”
倆人抬頭望去,布簾掀處,那男子長身玉立,一雙狹長的美目正毫無表情地望著他們;青絲及地,白衣飄拂,雖是置身肉案菜板後,卻似不在十丈軟紅中。
“阿青阿青,這個哥哥,人很好的。跟你說過的,我在外頭躲雨那一夜,就是這個哥哥和我擠一塊兒取暖,還教我玩……妖精打架!”
張順“呃”的一聲,隻恨來不及捂住他嘴。
白衣男子淡淡撩了張順一眼,道:“哦。那麼這位公子,可否借步,在下有幾句話想說。”
“那個什麼,妖精打架什麼的……沒有真玩!沒有,真的沒有!”
白衣男子輕輕抬手比著鋪子外頭,望住他不語。
張順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那人在他跟前站定,思忖了片刻,道:“公子,你與大牛的事,在下不會問,亦不想知道。隻想告訴公子,在下與大牛,走到今日,絕非容易。況且,實不相瞞,我與他二人,並非凡間之人。總而言之,還請公子,勿要再加糾纏。如若不然……”
美絕人寰的雙眸寒光一閃,張順汗毛一豎,連連搖手道:“那不會!絕不會!……呃誒?不是凡人?”
“我與他,都曾經是……咳,天機不可泄露,公子肉體凡胎,並不需要知道這些。總而言之,曆盡千辛萬苦,千險萬劫,我們才能衝破天界世俗的藩籬,終於……
張順入神道:“在一起了?”
“下地府了。奈何橋上,忘川水邊,我等他,一等,便是三千年……”
張順咂舌:“三千?!”
那人卻隻微微頷首:“終於盼到重回人間,尋尋覓覓,兜兜轉轉,許多回,他與我對麵不識擦肩而過,又許多回,雖說相遇相識,卻是……天倫慘劇,人世不容。”他頓了一頓,低聲道,“這一等,又是三千年。”
“……敢情你倆認識那會兒,盤古還沒開天呢吧?呃,沒,沒說啥。”
“總而言之,不知過了多少個三千年,直到這一世,我與大牛,才終於修成正果。朝朝暮暮,長相廝守,不羨鴛鴦,不羨蝴蝶,三生三世,天上人間……”
大牛的大臉湊上來:“嘿嘿,嘿嘿嘿。”
白衣男子嗔道:“又討打,還不去刷碗!”
“嘿阿青別打,別打!去了,去了嘛。”
張順小聲道:“這……都這樣了,還正果哪?”三口兩口喝幹餛飩湯,一抹嘴道,“啊,那個啥,總而言之你們繼續,我,我不打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