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刀鞘已壓上她肩胛骨。
銀月突然矮身翻滾,官服裏掉出半塊吃剩的杏脯——這是她故意留在袖袋的。
趁著對方愣神的刹那,她翻身躍上屋脊,藏在靴筒裏的匕首割斷束發帶,青絲散開的瞬間已恢複女裝。
\"有情況!\"
身後炸開的吼聲驚飛滿城雀鳥。
靛青色的晨霧裏,銀月踩著酒旗翻上屋脊,身後追兵的箭矢擦著耳畔釘入瓦片。
她故意踢翻屋簷邊的燈籠,燃燒的絹布裹著桐油墜落,在巷道裏炸開橙紅火團——這是上個月從西域商隊順來的小玩意。
\"在那!穿綠衫的!\"
下方傳來氣急敗壞的吼叫。
銀月邊跑邊扯開束腰,石榴裙霎時變成青灰色短打。
她從發間抽出半截炭筆,在路過白粉牆時順手畫了隻歪嘴麻雀。
這是給韓一的暗號:安全路線受阻,改走水路。
追兵腳步聲在七拐八彎的巷弄裏撞成回音,銀月突然刹住腳步。
前方死胡同的牆頭蹲著三個弩手,冷鐵箭頭在霧中泛著藍光——是淬了蛇毒的軍弩。
她摸向腰間錦囊,指尖剛觸到呂一刀給的霹靂珠,牆角的陰影突然活了過來。
沈北風從影子裏探出半截身子,蒼白的手指按在青磚上。
那些磚縫裏的苔蘚瞬間瘋長,纏住弩手的腳踝將人拽下牆頭。
銀月趁機翻身滾進陰影,鼻尖撞上沈北風染血的前襟。
\"頭兒你...\"
她話未說完就被捂住嘴。
沈北風眼中流轉著詭異的銀芒,這是影遁之術全開的征兆。
四周陰影如同墨汁般湧動,將兩人裹成流動的黑繭。
追兵舉著火把從巷口跑過時,火星子落在黑繭表麵,竟像掉進深潭般倏然熄滅。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晨霧,東市布告欄前已擠得水泄不通。
老儒生舉著《正氣賦》拓本比對罪狀,枯瘦的手指劃過\"私鹽換軍械\"幾個字時,竹簡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難怪米價漲了三倍!\"
賣胡餅的漢子揮著擀麵杖怒吼,麵渣子濺到旁邊貴婦的織金裙擺上。
幾個總角孩童蹦跳著穿過人群,他們新編的童謠正在坊間瘋傳:\"金狴犴,銀狴犴,不如夜梟揭罪狀...\"
王二猛此刻正站在布告欄前,銅錘般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他伸手撕扯罪狀,卻發現紙張已與木板長成一體——韓一的魚膠裏混了鐵線藤種子,經陽光照射便生根發芽。
\"調天機弩。\"
他踹翻跪地請罪的衙役,絡腮胡上還沾著銀月故意掉的杏脯渣,\"把東市所有更夫的梆子都拆開檢查!\"
城隍廟地宮的銅壺滴漏指向辰時,呂一刀正在給沈北風包紮傷口。
她將搗碎的金創藥敷在他肋間,那裏有道寸許長的灼傷——是強行操控植物反噬的痕跡。
\"王二猛動了真火。\"
韓一嚼著新買的芝麻饢,手指在長安城沙盤上移動,\"今早西市十三家典當行,有六家掌櫃被請去喝茶。\"
銀月趴在石桌上畫弩機結構圖,突然抬頭露出狡黠笑容:\"你們猜我在天機弩隊看見誰了?
上個月被咱們掛在朱雀旗杆上的陳校尉,他臉上鞭痕還沒消呢。\"
沈北風突然按住沙盤邊緣。
代表官府的赤旗正插滿各坊市要道,而象征夜梟的黑梟旗卻縮在陰影裏。
他指尖輕叩渭水河道,那裏有串血珠凝成的路線圖正在消散——昨夜從李天貴書房偷來的漕運密檔,隻能維持十二個時辰。
暮色降臨時,沈北風獨自站在鍾樓飛簷上。
他望著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突然注意到某個異常:巡夜更夫的燈籠本該是昏黃色,此刻卻有三盞泛著詭異的青白。
當更夫轉過街角時,他瞳孔驟縮——提燈的手背有刀疤,而真正打更的孫老頭,左手隻有四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