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風踉蹌著栽進青磚牆角的陰影裏時,喉嚨裏泛起的血腥氣已壓不住。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借著漏進暗巷的月光,看到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正從赤紅轉為墨色——這是影遁之術反噬的征兆。
\"頭兒!\"
銀月從瓦簷上倒掛下來,兩條麻花辮掃過他的鼻尖,
\"韓一說你再晚半柱香,他就要給呂姐姐寫悼詞了。\"
沈北風扶著牆悶笑出聲,纏在腕間的銀絲突然甩向屋頂。
少女驚叫著翻身躲開,腰間的銅鈴鐺叮當作響,驚起簷下一串麻雀。
這鈴鐺是去年上元節呂一刀送她的生辰禮,說是能驅邪避災,銀月卻總拿它當暗器使。
城隍廟地宮的銅壺滴漏指向寅時三刻,呂一刀正用匕首削著燈芯。
火苗在她指間跳躍,將牆上懸著的七幅輿圖映得忽明忽暗。
這些絹布上標滿了紅圈,每個圈都代表被夜梟斬落的門閥爪牙。
\"頭兒回來了!\"
韓一突然從暗門鑽進來,手裏還攥著半塊胡麻餅。
這個總把自己裹在灰鼠皮襖裏的情報販子,此刻鼻尖沾著餅渣,倒顯出幾分少年氣。
沈北風踏入地宮的瞬間,三道目光同時釘在他染血的中衣上。
呂一刀的匕首當啷掉在青磚上,韓一慌張地把胡麻餅塞進袖袋,就連向來聒噪的銀月都抿緊了嘴唇。
\"正氣賦不是拓本。\"
沈北風徑直走向輿圖,袖口甩出的黑霧在空中凝成金色篆文。
那些字符觸到輿圖的刹那,代表李天貴的紅圈突然滲出血色,沿著渭水河道蜿蜒成展翅的梟鳥。
呂一刀拾起匕首時,刃尖正映出她發顫的睫毛:\"祠堂供奉的...是真跡?\"
\"難怪那老匹夫能把私鹽運進太倉。\"
韓一猛拍桌案,震得銅壺裏的水紋晃成漩渦,\"真跡能蓋三省官印,他這是把正氣賦煉成通關符了!\"
地宮忽然響起梆子聲。
銀月踮腳取下梁上懸著的青銅梆子,這是他們與更夫的暗號——五聲短,兩聲長,代表王二猛帶著兩百府兵封了西市。
\"得讓全長安知道李天貴拿聖賢文章當販私符。\"
沈北風指尖叩著輿圖上未幹的血跡,\"否則明日禦史台呈給天子的,隻會是夜梟刺殺朝廷命官的折子。\"
韓一突然從鼠皮襖裏掏出一卷泛黃的紙:\"東市十二座布告欄,卯時換榜。\"
他展開的紙張上密密麻麻記著李天貴罪狀,末尾還按著個血手印——是三天前那個被割了舌頭的鹽工按的。
\"布告欄四周必有暗哨。\"
呂一刀將匕首插回鹿皮鞘,鞘口的銀狼頭咬著她鬢邊垂落的發絲,\"王二猛不是蠢人。\"
銀月突然伸手扯過韓一的鼠皮襖裹在身上,眨眼間竟幻化出灰布衙役服。
她歪戴著製式氈帽,靴跟在地磚上敲出懶洋洋的節奏,活脫脫是個當值摸魚的守榜小卒。
\"小爺能扮成長安城任何一片影子。\"
她衝呂一刀擠眼睛,\"隻要姐姐把新製的易容膏借我。\"
寅時末的東市浸在靛青色晨霧裏,銀月蹲在槐樹枝杈上數著更漏。
布告欄前兩個衙役正在賭骰子,腳邊散落著啃剩的羊骨——這是她第七次看見他們摸出酒葫蘆對飲。
當梆子敲過五聲,她像片落葉般飄到布告欄背麵。
手指觸到粗糲木板的瞬間,袖中藏著的罪狀已嚴絲合縫地貼在官榜上。
韓一特製的漿糊摻了魚膠,能在日光下顯出\"夜梟\"二字的水印。
\"小兄弟,換榜時辰還沒到吧?\"
銀月後頸汗毛乍起,這聲音離她後腦勺不足三寸。
官服下的肌肉瞬間繃緊,她故意讓嗓音帶著困意:\"上官讓提前換的,說是有禦史台的加急...\"話未說完,眼角瞥見對方皂靴上金線繡的狴犴——這是六品以上武官才準用的紋飾。
\"哦?哪個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