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那麼奇怪,昨日的傷痛,在當時是撕心裂肺的呼喊,日後隔著歲月的空間回望,怎麼都觸及不到內心的敏感。許多情感,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快的如春夢一般毫無痕跡,如秋草枯槁一般立時枯黃。然而,心一旦死寂,怎麼也喚不回當初的悸動。
史茜妮涕泣漣漣地俯身痛哭,她彎著腰,貓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待在滂沱冷雨中,眼神中夾雜著一絲傷感和痛楚,然而這傷感,著痛楚倘若剔除不掉,便會如蝮蛇嗤手,牽連著心髒。
是時候該壯士斷腕了。
她仍舊記得,孩提時代,媽媽的一位好姐妹衛諾蘭因為情人在白色恐怖中命喪黃泉,而痛哭不已,素白的錦帕,浸濕了淚水,淚眼中仍舊止不住的從指縫間,從錦帕地下,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地上。
“吧嗒”,濺起了一圈淚花。
“媽媽,諾蘭阿姨為什麼一直在哭鼻子。”小茜妮搖著媽媽的手臂,黑黝黝的眸子裏盡是好奇。
“黃叔叔離開了,阿姨心裏挺難受,接受不了。”媽媽俯下身,閑閑地說。
“如果有一天,媽媽離開了你,你會怎麼辦?”媽媽咳嗽著,身子一顫一顫,如風中殘燭。
“我不要媽媽離開我!”小茜妮緊緊地環抱著媽媽,她幼小的手臂怎麼也繞不過媽媽的身子,她靜靜地貼在媽媽身上,諦聽著媽媽的心跳,和血液在血管中跳動的韻律。
一年多後,媽媽在貧病交加中故去,臨死前,躺在病房裏的媽媽把小茜妮交給了站在一側的衛諾蘭。
“諾蘭”,媽媽氣若遊絲地說,“你一定要把茜妮交到她爸爸的手裏!”
“璟茹,我答應你的事,就說到做到,你就放心地去吧。”衛諾蘭哭嗓著,她已經泣不成聲。
媽媽望著衛諾蘭的眼眸,孱弱的身子裏積蓄了最後一股力量,她伸出枯癟的手指,想拉一下衛諾蘭手,表示感激,然而她掙紮了一番,倒在了床頭上。
媽媽就是這般淒涼的故去,剩下在床前沒命地哭喊著地小茜妮。
這是史茜妮最不堪回首的一段記憶,狂風暴雨中這段記憶再次浮現在腦海,還是那麼的清晰可見,曆曆在目,讓她後怕。
“茜妮,你在哪裏?”恍恍惚惚中,史茜妮仿佛聽見一聲聲媽媽的召喚。
媽媽在湍急的河流對麵,暴漲的河水在不停地咆哮,怒吼,把媽媽的呼喊聲衝散在空氣裏。背後遙遙可見是坍圮的城牆,影影綽綽。
“我在這裏。”茜妮想喊出來,可是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隻有嘶嘶的若若的聲息,壓根沒有周圍的雨聲大,更別提能越過河床傳遞到對麵。她愈是焦急,愈是撕心裂肺地呼喊,愈是沒有聲音。
雨愈下愈大,遮住了視線,一切都朦朦朧朧起來,媽媽的輪廓已經辨別不出,湮沒在漫無邊際的淡灰色的天地之間。
“茜妮!”有人在用力地晃動著她的臂膀。
“芳蕤。”史茜妮緩緩地睜開眼睛,孟芳蕤撐著雨傘,雨水順著傘邊入注地澆在她身上。
史茜妮一頭栽入她的懷裏,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