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衝衝地,史茜妮撥響了張愛玲的公寓電話。是一個陌生女子接的,估計這是房東太太,轉接給張愛玲後,史茜妮把自己的詩句讀給了張愛玲聽。
聽筒那邊,張愛玲一個勁兒地點頭稱讚。史茜妮定要她給這首詩起個名字,張愛玲拗她不過,思忖再三,想到了“對照”著兩個字。
“對照,對照。挺不錯的,就像你下午打的玻璃鏡子的譬喻。”史茜妮歡歡快快地掛掉了電話。明日個她還要到《萬象》雜誌社上班,父親是接受了她這個新的謀職的,她曉得父親要留她在身邊的,這份心,她不是不懂。
“宋主編。”史茜妮進門後招呼道。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火紅色的裘衣,頭發散散的垂在耳際,細細想來,這是自己的第一份正是差使,她要偽裝起來,一方麵圓滿自己的文學夢,另一方麵也要試著和組織接上頭。然而,人海茫茫,她自己都照顧不到,更別提其他同誌了。
宋弘中是一個半舊半新的人物,據他自己的說法,先前在香港做過幾種雜誌,都頗為成功,前段時間,他來應聘主編時,一頭油光的分頭,貼著頭皮在發亮,趙老板一眼就瞅著他炯炯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般透徹。再仔細地一對談,果然是出版界的行家裏手,什麼類的文章能引起讀者的興趣,怎樣子排版,如何與同行業競爭,這些宋弘中都條條侃侃而談。《萬象》的趙老板也是半路買過來這個雜誌,對於期刊的發行並不是多麼熟知,於是一股腦兒交到了宋弘中的手中,他隻有一個條件,每年的營業額增長三成。
《萬象》此前不過是SH的二三流雜誌,沒甚多少人關注,自從他找尋來蘇青、張愛玲等一幹人,抓住了亂世人那份不安分的心,窺探的心,好奇的心,欲望的心,雜誌的銷量居然紅火的多了。
趙老板在慶功宴上,詢問宋弘中其間的奧秘。
“這個年頭,就得要靠女性作家來擔荷。男作家野心大,寫不上幾篇上乘的文章,就尋思著進階謀職,抑或是尋花問柳。女性作家絕不然,她們的心思較小,眼光也不長遠,對於錢財之外的東西,一概無意。隻會把自己的錢遊街購物,裝飾己身,以更加精致,更加細膩,這實在於寫作大有裨益。”宋弘中格格地說笑著。
《萬象》雜誌社的上班,也不甚繁忙。史茜妮的工作,就是每日整理一下作者的投稿,兼撰寫一些應景的文章。
“茜妮,你的文筆還需要凝練一些,多讀一些書稿,會讓你的文筆運用會更加精進的。”宋弘中勉勵道。
日已西垂,史茜妮伸了個懶腰,她不想回家吃晚飯,便記起了張愛玲的約定,坐上滾滾駛來的電車,到聖雅各路的朝陽弄。
電梯是二十年前的舊電梯,除了腳底是一塊實心的鐵板,其餘數麵均是鐵條連綴而成,四壁透風,開上去,轟隆轟隆地作響。
從張愛玲的文字中,史茜妮得知,她也曾是公侯人家出身,然而他的父親不爭氣,把家產敗得差不多了,因和後媽不合,又被父親趕出家門,隨了姑姑住在這陰森灰暗的筒子樓裏。想到此處,她不禁淒然淚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