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跳樓！
崔富安滿臉興奮，呼啦一聲就衝出門，尾隨人潮看熱鬧去。胡尹一邊說他怕血，一邊繼續折騰筆記本。杜潤平蠢蠢欲動，發覺餘家人沒動靜，便忍住沒跟著崔富安去。
餘父鎮定得很，說道：“去吃飯吧。”
累了一上午，肚子餓得都貼背脊了，餘父的建議立馬得到眾人的響應。除了胡尹，他稱起床起得晚，剛剛吃過早餐不久，沒有食欲。人家無心相陪，餘家人自然無意勸飯。一行五人下樓，直奔學生食堂。
乍出研樓大門，看見一大幫人興高采烈地趕赴事故現場，餘心言這才弄明白，死者是從研樓上蹦下去的。那一眾人馬，有老有少，有家長有學生，他們的欣喜若狂的模樣，仿佛聞到血腥的蒼蠅彙聚在一塊，同去吞噬屍體。
餘母頗為鄙夷，扯了兒子丈夫的手，加快了腳步。
春江大學近年來擴招得厲害，原有的兩座食堂早已經不足以為學生提供飲食，所以去年又在研究生宿舍附近修建了一棟四層高的樓房專門作為食堂。一至二層是普通的師生食堂，三層是小炒食堂，第四層是較為高檔的餐廳。據杜潤平介紹，在大學西側有一條美食街，學生美其名曰“西街”。西街既便宜，又衛生，學生傾向於去那邊解決一日三餐。言下之意，學生食堂價格和衛生條件並不盡如人意。
餘父認為請了連襟來幫忙，吃得差的話就太失禮了。於是不顧餘母私底下的反對，直接率隊登上了四樓餐廳。四樓的餐廳果然比較上檔次，裝飾得豪華大氣，服務員亦是熱情周到。五個人找了一張空桌圍著坐下，餘母立即端著菜譜仔仔細細翻閱了一遍，頃刻間明白開學日的中午能在學生食堂順利覓得一張空桌，靠的不是幸運，而是兜裏紅紅綠綠的的鈔票。餘父如何不知道妻子的想法，他不給妻子猶豫的時間，奪過菜譜，七下五除二點好了菜。
第一道菜很快就上了，五人動筷子吃了幾口，忽然聽見餐廳外傳來一聲悶響。一個服務員好奇地出去打聽情況，不一會臉色鐵青地跑了回來，低聲告訴同事說：“又有人跳樓了。”聲音雖低，卻猶如平地驚雷，震得大家都呆了。那服務員兀自描述起事故的場景，什麼腦漿濺出三四米遠，白花花的好似豆腐腦，說得在座客人都沒了胃口。
短短十多分鍾，竟然連續有兩人跳樓，這大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餐廳中的家長們惴惴不安，卻無人知道悲劇的原因，暫時隻曉得當救護車到達時，隨即宣布兩人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了。
第三天，春江市電視台才遲遲宣布警方的調查結果：跳樓的是一對父子，兒子被春江大學錄取為本科生，千裏迢迢趕赴入學，卻發現大學不符合自己的理想，趁著父親購物之時，爬上研樓天台縱身一跳，以捍衛理想尊嚴，父親見獨子喪命，自己了無生意，在同個地點跳樓尋死。
兩天的時間，完全足夠讓輿論生成和發酵，林林總總的猜測被說得有鼻有眼，形形色色的謠言炒得沸沸揚揚，奇談怪論傳遍了春江大學的每個角落，徹底驚動了整一座春江城。家長們開始憂慮起孩子的性命，有沒有文憑不要緊，千萬別把小命丟在春江大學啊。好幾個富裕家庭風風火火辦理了退學，馬上送孩子出國留洋。
草草了結了午餐，餘母前去埋單，見到單據上一百多塊的數額，瞠目結舌，加上受兩宗跳樓事件影響，所有的好心情消失殆盡。餘家沒有送子出國的經濟條件，所能辦到的，乃是當天中午買來一堆基督教宣傳畫，讓餘心言貼滿床鋪上下。——其實餘母是想自己動手的，但研樓內外擠滿春江市大大小小的領導，安保嚴密得針紮不進、水潑不入，所以餘家人隻好一齊去拜訪餘心言的碩士導師邢銳。
邢銳不在家，餘心言一家由他的妻子鄭老師接待。鄭老師是中文係的臨時工，四十出頭的年紀，卻有了一副退休人士的長相。邢銳相貌堂堂，高大威猛，夫妻兩人看不出哪一點般配。不過若是論人品，鄭老師倒是一流，溫柔體貼、心地善良。餘母離開後對鄭老師讚不絕口，告訴兒子，娶妻就得找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