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那男的肯定是凶手了。”
“你那麼肯定?白寶兒見過他縱火的過程沒有?”
“沒有。”
“凡事講求證據,連一點證據都沒有,學人家緝什麼凶!白寶兒看到的情況,至多能證明那男的膽子特別小。”
餘心言不敢告訴李直人,白寶兒之所以下了定論,全憑傳說中的女性第六感。要是老師知道白寶兒是憑著直覺來分辨是非的,不罵人才怪。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被小姐們追打,居然就這麼因緣巧合,摔進了白寶兒的工作單位。找到了宅子,又獲得托夢,原以為問題即可迎刃而解。誰知忙了這麼久,仍然沒有頭緒,單靠白寶兒的記憶,壓根就不可能找到凶手。
李直人瞧著自己的學生安然無恙,放心許多,當知道餘心言麵對小姐們的引誘,仍然能夠堅持立場、坐懷不亂,實感欣慰。他知道一個人遇鬼托夢,必然產生代入感,如同身臨其境,不僅僅會知曉他人的往事,更會受到死者情緒的影響。所以餘心言情緒有點激動,那是難以避免的。於是,他大大表揚了餘心言一番,又表現一切需要從長計議。實際上,他此時此刻也確實有心無力,更何況守了一宿,難忍乏意,便也不忌諱晦氣,尋了一張空病床直接躺著睡覺。護士醫生被吳老三再三叮囑住要照顧師生二人,因此便由著李直人睡覺,畢竟縣城醫院,床位也不緊張。
餘心言整整在床上躺了十多個小時,腰都躺出酸意來,當下不打擾老師睡眠,在水果籃裏掏出幾樣喜歡的,一個人到醫院的草坪上啃。若問他此時的心情,那是又高興,又痛心。
高興的是因禍得福,老師不知實情,讓他輕鬆逃過一劫。如果讓李直人知道他不是立場堅定,而是挑肥揀瘦,導致作案未遂,那不馬上把他直接開除了。
痛心的是山區竟然這般貧困,他始料不及。餘心言突然記起一個來自山區的本科同學,臨畢業時,那同學感歎道:“心言,我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城市戶口的。”餘心言不知如何作答,嘿嘿嘿傻笑幾聲權當回應。因為從小到大,他未曾到過真正的貧困山區,他對山區的感受來自於媒體的報道,電影的拍攝。在心目ZS區應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盡管貧窮,民風卻不失淳樸。然而白寶兒的夢境,卻徹徹底底推翻了他的固有印象,生活的窘迫,道德的崩壞,人生的無望。突然直麵山區真實的另一麵,餘心言無語,更是無奈。出生那種區域,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勝過城市人?夢中的場景激發出他的同情心,餘心言覺得一定竭盡全力幫助白寶兒。
正在哀歎人生的荒謬與不公,突然肩膀挨了重重一擊,扭頭一瞅,原來是山雞。餘心言不禁納悶:我哪時跟他這麼熟絡了,竟然裝模作樣扮親近。心裏鄙夷,腦袋一偏,也不搭理山雞,繼續啃蘋果。
山雞這人,還就吃這一套。在他看來,有本事的人就得拽拽的,才夠得上身份地位。縱然餘心言亮出冷屁股,他山雞熱乎乎臉蛋照樣執著地貼上去。山雞首先塞上紅包一個,千恩萬謝餘心言指導有方,給他指點了正確的號碼。餘心言萬萬沒想到,一句粗話,居然讓山雞大賺一把,氣得簡直想把那家夥一腳踹到醫院急診室。
山雞得了好處,特地請假來獻寶的。要是關心得熱情周到,小財神一高興,再說個特碼,那輛心儀的太子摩托車就屬於他了。山雞坐下,湊到餘心言身邊吹噓道:“餘老弟,昨晚想去逍遙自在也不叫我一聲。勞動路那邊,是我地盤,最熟悉不過了。本就該我來盡財主之誼嗎。”
“是盡地主之誼!”沒文化真可怕,餘心言掃興地翻白眼,朝旁邊挪動了一點。
“是是,地主之誼,地主之誼。”山雞發覺兩人有了距離感,又湊過來一些。
吃喝嫖賭皆是山雞的強項,談論這些心得體會,山雞那簡直是學富五車。他告知餘心言,昨晚追打她的小姐屬於扶貧人員。
“扶貧人員?”
“你連扶貧人員都不懂?”入門級別的術語都不清楚,這不是小白是什麼?山雞難得發現一個屁都不懂的人才,趕緊不吝賜教,滔滔不絕地開展基礎教育。
原來扶貧人員是指價格低廉的小姐,她們或是姿色有限,或是年老色衰,一般都是收入較低的外地務工人員光顧她們,由此謂之為扶貧人員。
餘心言對山雞的人品極其不屑,但卻無法抑製一個健全男子內心對知識的渴望。山雞傳授的知識,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求知若渴的他忍不住扭過身認真聽講,而且不恥下問。高人的徒弟也需要來請教自己,山雞樂翻了天,本來他說的還有點事實依據,到了後來,完全是添油加醋、誇誇其談,把別人的豔遇都扯到自己身上。但見餘心言目光閃爍,近似崇拜的神色,他恨不得把一切光輝事跡統統倒出來。
山雞實質上就是一個人渣,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為非作歹的事情多得可謂罄竹難書。他向來以膽小為恥,但為了在別人麵前不丟臉麵,他總喜歡違法亂紀的光榮曆史全都抖了出來,並以此為傲。因此他又說起到勞動路收取治安費的體會。
眾所周知,經營發廊、按摩店是違法生意,想要公然招攬顧客,黑白兩道皆需打點。去年年末,山雞剛剛擔任了街道治安員,上頭有堂叔罩著,他不狐假虎威,簡直是對不起自己。所以他有空沒空就去勞動路打秋風,討一條煙也罷,打個折也行,不索取點好處都過不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