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裏麵的聲音低沉,夜永咲覺得花音正在呻吟慘叫,但那都是他的腦子裏胡思亂想的,其實聽不見多少,隔音板又不是浪得虛名的。隻等到自己的小寶寶出生以後,那一聲響亮的啼哭或許才能夠傳出來。
夜永咲坐在外麵的長椅上,十指交叉,看著自己的腳麵。
他其實是想要進去陪花音的,畢竟現在不像過去了,老公陪著老婆生孩子非常正常,醫院也不會反對,電視上不都演過好多次嗎。隻是挺著大肚子的花音在被送進裏麵去之前很是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請求,說是生孩子被他看到會害羞。
夜永咲搞不明白,她全身上下自己都看過了,一年的老夫老妻有什麼可害羞的。但是老婆既然發話了,他也就隻能在外麵等著。不時回頭看看那緊閉的大門,隻希望下一刻,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就能被平安地送出來,讓他挨個寵寵抱抱。
已經沒有閑心思去管別的事情了。
夜永咲這樣告訴自己。
幾天前,他抱著些許試探的心思給蘇淩曾經的號碼打去了電話,隻等著如果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絕對會扔掉公共電話的話筒,撒腿就跑。但是電話裏傳來的確實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隻是夜永咲正要轉身,卻覺得那聲音不太對。
“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夜永咲到蘇淩的家裏去看的時候,才發現那一整幢樓房都已經被燒掉,據說是月前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火災。所幸這裏荒廢得很,一整幢樓隻住著一戶人家,是一個年輕的小警察,沒有找到屍體,很可能已經被燒成糊糊,和那些粉碎的牆磚融合到一起了。
夜永咲頹然佇立半晌,退後躬身,為自己這一世的兄弟行了一禮,就此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和靈異的關係,就此徹底斷絕。從今以後,這種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也不會發生在他周圍人們的身上。夜永咲很肯定這一點。
他專門去三清寺跑了一趟,門口站著的年輕灰衣和尚告訴他,無禮大師不在。夜永咲轉身走掉的時候,隻聽他在身後念誦:
“善哉,善哉……”
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會沒有愧疚?
夜永咲試圖安慰自己。
他做的沒有錯,當然沒有錯。一個家裏有老婆的男人,在外麵受到別的漂亮女人引誘,雖然心動,卻還是搖頭拒絕。不管放到什麼地方,那都是負責任的愛家好男人。但是這種時候,又有誰懂得他心中苦澀?
黃璃告訴他,那終究隻是一個夢。他信了,不信還能怎樣呢?哪怕黃璃連他的話都沒有聽到,連那個夢的內容都不知道,但是她既然說出口了,夜永咲就必須相信。因為除此以外,他並沒有別的辦法。
黃璃的心思,他會看不懂?哪怕一天看不懂,難道幾年還看不懂嗎?但是他能怎樣呢?家中的嬌妻挺著日漸圓滿的肚子,裏麵裝著他即將出生的孩子。他忍心拋棄與自己相戀相依的花音,陪著黃璃一起流浪?至於兼收,這種想法隻有看多了小說的人才會有。如果花音發現自己一個小編輯也敢在外麵養小三,一紙離婚協議是逃不過的。更何況這樣的身份,黃璃也絕不可能接受。
他在發燒時候做的那個夢,真的就隻是一個夢而已,除了當時昏了頭的夢囈,它什麼也帶不來。而醒來之後,張靈和他的對話也僅僅告訴了他一件事:比起黃璃,他心中更愛著花音。
因此,他給不了黃璃任何承諾,也做不到放下一切去愛黃璃。盡管他清楚,黃璃之所以遲遲不下決定,就是因為自己,一旦自己不接受她,她就會為了族人,為了天下,依然投身於那投胎轉世的漩渦,自此消失在這個世間。
為了自己,他狠心地將她最後一絲期待也磨碎,眼睜睜地看著玉人遠去。
他沒有再忍心往山下看一眼,回頭的時候,漫山遍野的白狐都已經消失,天上的月明亮得像是鏡子一般,把他下山要走的墓牆都映成了白色。走了,走了,日子還得過,他需要好好工作,努力賺錢養家,孩子要上學,父母要養老,還有個妹妹要攢嫁妝,這都是他的責任,哪有時間為別的閑事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