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飛越瘋人院,飛越禁忌、哨卡、鐵絲網,是需要借助理智的翅膀,抑或求助於一種更大的瘋狂?

烏雲幾乎一直壓低到我的鴨舌帽簷上。於是我的麵部表情,籠罩在來自外界與自身的雙重陰影裏。

野營生活的偉大之處在於:你能體會到一種與大自然共枕席的幻覺。至於城市裏的睡眠則要單調得多,連夢都像是機器生產出來的。城市隻是一台造夢的機器。

當一位哲學家(譬如叔本華)露出難得的微笑,你覺得他在這一瞬間跟世界達成了和解。這不能理解為:世界向一位哲學家投降,或者他被世界解除了武裝。

如果人們在瞻仰大海時聯想到生命的話,在看見一望無際的沙漠時則必然聯想到死亡。它們是離得最遠的兩位鄰居。

天使僅僅比人類多一對翅膀--它產生自我們對鳥類的模仿。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是人類的想象力(而不是它自身的翅膀)托起了它,使其得以懸浮在空中。天使是人類浮想聯翩的結果,而非上帝的造化。

愛人,在你與我之間有一條捷徑,但我必須首先繞過自己。否則就會被自己的影子絆倒。所以說捷徑常常潛伏著更大的危險。

在恐怖的夢中你發出一聲驚叫,像鬧鍾一樣把自己吵醒了。這是一種來自自我的拯救。

神話中的蜘蛛是邪惡勢力的象征,如同一位沉默寡言的暴君。在阿根廷小說家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中,蜘蛛又是女性化的:一個蜘蛛女人正張開蛛網,隨時準備擒獲男人……這為愛情做了一個殘酷的假設:蜘蛛女之吻是致命的,因而蜘蛛的情網也是有毒的。

魔鬼從來不敢閱讀聖經。不知這究竟會使他感到慚愧還是恐懼?

在中亞的草原上,那些銀質燭台般的白樺樹,仿佛是列維坦的畫筆勾勒出來的。它們身上那種超自然的美感,令我們懷疑為大師的手筆。

人間的情話總帶有夢囈的性質,是一種擺脫了地心吸引力的呢喃。所以愛情隻能是理想主義者的事業。

當水果被盛在果盤裏端上餐桌,它周身都洋溢著某種供奉的感覺。我相信畫家寫生時所觀察的靜物,都是為世界(或者藝術)所做的沉默的犧牲。

古羅馬競技場裏的殘暴,已經伴隨台階上的看客一起退席了--更令人恐怖的是:在其後的曆史中,它卻一次又一次在場外重演。戰爭,甚至取消了看客們心中的安全感。

懷鄉症患者內心的積鬱,隻有故鄉的野菜才能治療……所以周作人以此為標題寫過一篇散文。他甚至在寫作中暫時忘卻了思念的疼痛。這是陶淵明的時代就發現的秘方。

希臘神話裏的西西弗斯,永遠在推動著那塊不聽話的石頭……他為什麼總是對命運保持馴服的態度?或者,我們為什麼不使想象力更強大一點,假設一番:由於最終厭倦了那無意義的苦役,西西弗斯罷工了。這至少能為我們的同情心贏得勝利。

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在這個世界上,那些陌路相逢的情人們的接頭暗號都是相同的,永遠是一句:“我愛你。”在所有的民族與語種中,這都是早已泄露的機密。它的使用率肯定高於其它宗教、經濟、政治詞彙。

當米蘭昆德拉陳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他業已為這種“輕”訂製了一架特殊的天平,以及一係列企圖和這種“輕”達成平衡的砝碼。由此而宣布了一門失重的哲學的誕生。

卡爾馬克思熬夜寫完《資本論》的結尾,順手撩開在倫敦的寓所的窗簾。他不知道,他就此拉開了人類的一個時代的序幕……

高更真正的故鄉並不在巴黎,而是遙遠的塔希提島。他一生的作品不過是在努力繪製一幅尋找失散了的故鄉的地圖。

一聲咳嗽引發了一場不必要的雪崩。在冰川地帶,危險是防不勝防的。哪怕它多多少少還包含著某種戲劇性。從此,受驚的你在和平環境中也如履薄冰。

愈是在迷信的時代,預言家就愈具備權威。是信徒們自身的愚昧以及對別人意誌的崇拜確定了預言家的地位--而不是靠他那些製造玄妙的技巧。預言家在人群中所向披糜,他遇見的僅是來自遙遠的時間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