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摸怦然跳動的胸膛,裏麵有一間小小的銀行,儲蓄記憶。饑寒交迫的時候,吃往事的利息……這證明了我的貧乏抑或富有。
火柴盒是世界上最小的抽屜。我一次又一次打開它,偷盜火的睡眠與火的日記。原來火像失憶症患者一樣沉睡在一隻黑暗的抽屜裏。
奧德修斯把自己捆綁在桅杆上,頓時體會到被縛的普羅米修斯那份悲壯。他們冒著同樣的危險,卻是為了獲取不同的事物:海妖的歌聲是異端的美,天堂火種則是神聖的光……這就是盜火者與竊聽者的區別。這就是他們的幸運與不幸,他們享受的冒險的樂趣承擔不得不承擔的懲罰。
波德萊爾在舊朝代街邊的咖啡館的櫥窗裏呢喃著:巴黎的憂鬱。於是一座城市的性格因為一位詩人的懷疑而產生了演變。
我每次走向西湖的斷橋,首先想到的是一個傳說:這是白娘子和書生許仙相遇的地方。看來這座橋梁並不具備現實的意義。或者說,這個傳說是因為現實的插足而中斷的……
記憶在黑暗中也能閃閃發光的原因,是它經曆了時間的冶煉而漸漸呈現水晶的棱形。我們生命中的光線都禽在它的邊緣。
一隻印第安人的獨木舟,紋塗麵,漂泊在一部美國小說的過渡段落。手的劃動。土著歌謠的阻力。毒箭或篝火……你恐懼地合上書,一切都因你聯想的中止而衝向下遊。
琥珀是世界的一滴眼淚。隻是那裏麵記錄著不為人知的憂傷,以及過期的故事。世界的喜怒哀樂隻會流露給千年後的人們--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古老的藝術品都擁有類似於琥珀的秘密。
一位中國的女研究員如此評價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她提供的答案未必是我們的答案,但是,她發現的問題仍然是我們的問題。“或許,人類的曆史就是為問題而活著,為答案而死去。
寫作帶給我的感覺類似於公路上的行走,我時常猝不及防地被一團尾隨而來的風追上了--那是一個通體透明的瞬間,靈感把一位世俗生活的漏網者捕捉住了。當然,這正是我長久期待洗禮。
這已是人間所能有的最大的神恩:陽光是從天堂的缺口泄露出來的。
村頭殘存的雪人,是冬天的最後一座堡壘--甚至它也即將傾潰了,隨同當初的塑造者(幾位牧童?)嚴寒中的堅持以及善良的意願。他們對冬天的印象永遠是擬人化的。
梵高筆下的向日葵是一叢具備神性的植物--神性構成它身上怎麼也揮霍不完的熱量。有了這種觀點,即使路遇真實的向日葵,我也會懷疑是其贗品。而那種精神恰恰是無法模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