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你想聽這樣的故事呀?我也有。”她給俺講了狐狸守靈的故事,那是她家祖上的傳說。
也有愛講故事的,你不用套,他就給你講。
俺有個鄰居姓翟,比俺小一歲。有一天他碰見俺,問:“薑姐,我聽說你寫書,是真的嗎?”
俺說:“是。老弟你有故事吧?”
他說:“我的故事很多。”
俺說:“你啥時候有時間了,給俺講講唄。”
他說:“行,明天吧。”
第二天,俺在小區門口看見翟老弟,俺倆正說話,他媳婦來了。初次見麵,俺就跟他媳婦說:“老妹呀,俺愛上你家老頭了。”
俺愛開玩笑,故意這樣說,看看她啥臉色。停了一會兒,俺說:“俺愛上你家老頭的故事了。”
他媳婦哈哈樂,說:“好!”
俺一眼看出來,他媳婦是聰明人,要是糊裏糊塗的老太太,俺可不敢開這樣的玩笑。
這本書裏趙大個子的故事,是翟老弟講給俺的。
電力名苑跟俺住的小區隔條路,俺常去那個小區玩。遇到愛說話的老太太,俺就問:“老妹,你有故事嗎?”
有個老太太問:“你要哪方麵的故事?”
俺說:“哪方麵的都行,有意思就行。”
她說:“不光我有故事,我家天天都有不少老太太來玩,明天你上我家吧。我住車庫,還不用爬樓。”
把事定好,俺可高興了,回家俺跟閨女說:“今天找著貨源了。”
第二天俺去她家,她變臉了。屋裏有三個老太太,進門俺就說:“大家好!”她們都很熱情,招呼俺坐下。
俺坐下了,跟她說:“老妹呀,你不是有故事嗎?給俺講故事唄。”
她問:“有啥講的?”
俺說:“你昨天說,挨餓的時候你家有故事,‘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也有。”
她說:“我閨女說了,挨餓的時候都挨餓,有啥好說的?”不知道她閨女跟她說啥了,她對俺很有氣的樣子。
俺看從她這兒上不來貨了,起身跟她們說再見,心裏很不舒服。
二〇一四年七月,俺還去了安達的草原。二兒子在鄉下包了一大片草原,跟屯子老百姓處得好,早就想讓俺過去住幾天。俺想著那個地方故事多,就去了。
俺和閨女下了客車,二兒子已經到鎮上,開車來接了。前幾天下雨了,路上坑坑包包,越走越難走,車壞在半道,前後左右都是泥。
二兒子給屯子的朋友打電話,來了個四輪車,用四輪車硬拽,才把俺拉到草原上。草原上看天,跟城裏不一樣,特別藍,空氣也新鮮。
屯子離兒子住的地方一裏多地。第二天吃完早飯,兒媳婦領俺下屯上貨,這道才難走哩,疙疙瘩瘩,坑坑窪窪,一走一滑。好不容易來了,就盼著上點好貨。
屯子不大,三十來戶人家,走了幾家也沒上著好貨,上的貨俺都不喜歡。來的時候,俺渾身是勁;回去的時候,渾身一點兒勁都沒了。再沒勁也得往家走呀,走到家,天都快黑了。
有個姐姐叫孫淑珍,俺倆認識那年她八十八歲,麵善,愛說話。玩了一會兒,俺問她:“你家都有誰呀?”
她說:“我一個人在家。”
俺問:“明天想上你家玩,行不?”
她說:“歡迎。”
第二天俺去了,孫大姐倒茶端水,親親熱熱,給俺講了打小日本那時候的故事。
從她那兒上了貨,俺回家就寫。隔了一陣子,閨女幫俺用電腦打字,說有兩個地方得核實。
俺再去孫大姐家,她病了,躺在床上,兒子媳婦照顧。俺想跟她說說話,她聾了,啥都聽不見了。
第二年,俺從山東回來,帶回來好吃的,想給孫大姐送去,讓她嚐嚐。敲了半天門,沒敲開。
從五樓下來,看見她的鄰居。鄰居說,孫大姐不在了。
俺心裏難過,說:“好人咋不長壽呀?”
鄰居說:“還不長壽?她今年都八十九了。”
想想也是。
這些有故事的人跟俺一樣,一天比一天老,俺還得抓緊時間上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