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明天一定會比今天好。
在失去鬥誌的日子裏,我會坐車回到曾經住過的地下室。
那個曾經的新小區,現在已經略微顯得有些舊了,但仍舊綠樹成蔭,亭台樓閣。住在地麵上一棟棟高樓裏的人們,仍然把各種汽車停在樓下,小廣場裏,保姆們推著小孩聚在一起聊天,家庭主婦抱著小狗出來散步,她們麵色輕鬆,自在悠閑。
推開一棟高樓腳下的那扇不起眼的小門,一股熟悉的潮氣撲麵而來。
地上,地下,完全是兩個世界。
如果能夠描繪出一張透視圖的話,偌大的北京城,會一下變成上下兩截。上麵鱗次櫛比、燈火輝煌,在它的反麵,有一個巨大的,宛如螞蟻巢穴一般陰暗的地下世界,那裏,曲裏拐彎地住著成千上萬的人。他們穿著樸素,大多數都做不到每天洗頭。每天,他們在這個城市上上下下地移動,麵對著一種巨大的落差。
搬離這裏已經好幾年了。
那個曾經陰暗潮濕的地方,現在更加陰暗潮濕。
沿著燈光昏暗、曲曲折折的樓梯走下去,空氣越來越糟糕,兩側的牆壁已經被黴菌爬滿,髒出一朵又一朵的大花。
在曾經住過的地下二層,我在陰冷的過道裏站著,頭頂上,掛著各種洗過的衣服。一個年輕女孩,穿著睡衣和拖鞋,端著一個飯盅,從我身邊走過。我知道,那個飯盅裏,裝的是剛用廁所門口的開水箱泡好的方便麵。路過的空氣,印證了這一點。
10年前,我來到這個城市。這個地下室,讓我安頓下來。
8個人一間,地下二層。不開燈,就伸手不見五指。傳呼機,要放到地下一層的值班室才會有信號。剛來的時候,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那時的自己,非常容易滿足,也沒有特別遠大的理想。唯一的目標就是:在北京生活下去!
地下室裏,住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有的來考研,有的念托福,有的找工作。那時候,大家都很年輕,每個人心中,都有某種理想。
室友A,在民辦學校讀考研班,每天上完課,回到宿舍吃完盒飯,又抱著書去人民大學上自習。從自習室回來,又拉上簾子,坐在床上看書。天天如此,周而複始。
室友B,在中關村做銷售,每天風吹日曬地奔波,為了搶業績,經常一整天不喝水,不吃一頓飯。
室友C,瘋狂地背西班牙語單詞,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考試失敗,她發誓一定要到西班牙去念書。因為,她的男友在西班牙。
室友D,在沙河一家民辦學校上班,每天上下班要花4個小時在路上(那時候北京的交通,還沒有現在這麼擁堵,可想路程的遙遠)。
室友E,在三裏屯一家酒吧工作,晚出早歸,很少回來。
室友F,在一家設計學校學習設計,也很少回來。
室友G,來北京陪男朋友讀研,經常換工作。找到一份,幹不了幾天,辭了。
我,在一家餐廳當服務員。
我們,都沒有什麼好的家庭背景,也沒有讀過什麼好的學校。我不知道大家從遙遠的家鄉來北京的目的是什麼,但我知道,大多數人都想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大多數人,隻能靠自己。
雖然苦苦掙紮,但是從沒懷疑過未來。
每當我看見室友A和室友C坐在床上,在小台燈下奮力地背單詞、投入地看書時,我都能感覺到那種每一分鍾都舍不得亂花的瘋狂,那種瘋狂的感覺真好!當我從半夜醒來,看到她們的台燈仍然亮著,聽著她們輕輕從嘴裏發出的念書聲,我總是很羞愧,這種羞愧激勵了我,我開始想寫一些什麼。
後來,我開始嚐試寫作。除了上班,我就去圖書館寫,去網吧寫,或者在地下室管理員的小桌上寫。
有時也寫到淩晨六點。當我疲倦地從自己所寫的世界裏出來,爬上上鋪,我感到滿足,那種瘋狂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