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鄭逸凡氣喘籲籲地從噩夢中驚醒。擰亮床頭的台燈,看著自己映照在對麵牆上的影子,鄭逸凡回想起了手術台上那盞令人不寒而栗的無影燈,甚至隱約聽到了那群嘰裏呱啦說著朝鮮語、被口罩遮住半張臉的醫生們在輕聲交談著什麼。
鄭逸凡埋下頭,深呼吸了一口。心髒處傳來的心跳聲是那樣的鏗鏘有力。心情短暫平靜了一下,她猛地把散亂在額前的頭發朝兩邊理去。然後跳下床,走到寫字台前,拿起鏡子端詳起自己的麵孔來。前額、眉毛、雙眼、鼻梁甚至嘴唇,都是那樣的陌生,沒有一點像自己。原先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連鄭逸凡自己也感覺到陌生了。自己是更漂亮了吧?透亮明媚的雙眸,堅挺的鼻梁,薄薄的雙唇……是更漂亮了。她在心中讚歎道。然而,一時間,她又覺得這樣的麵容是如此可憎。是誰將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是誰允許他們將自己變成這樣的?鄭逸凡用力拉開寫字台下的抽屜,兩張大學畢業照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一張是6年的東大校園,她,還有蘇藍兩個人手捧鮮花,身穿學士服站在校園廣場上,滿臉的幸福與愜意。一張是一年多以前,在韓國延世大學,靜靜地隻有自己一個人,手握畢業證書,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滿眼透出的一股淒涼。屋子裏靜悄悄的,靜地可以聽得見時鍾滴答滴答的腳步聲。才淩晨5點,可是鄭逸凡望著鏡中的自己,卻睡意全無。
早上8點,****天走進辦公室,習慣性地拿起桌上的報紙開始瀏覽當天的新聞。此時的他已經是海天谘詢的項目經理了。經常性的會議和出差占據了他生活中的絕大部分時間。和大多數從事谘詢業的人一樣,他也習慣了瘋狂工作和瘋狂娛樂。仿佛隻有瘋狂,才能讓他的內心獲取片刻地寧靜,也隻有瘋狂才能讓他漸漸地忘卻一些記憶深處難以忘卻的經曆。手機“滴”的一聲響了。****天一看,是條新信息。再一看,還是個陌生的號碼。這麼早就有陌生人聯係還真是少有,因為****天一直保持著提前半小時到辦公室的習慣,此刻的海天,除了清潔工就隻有他在了。帶著些許好奇,****天看了這條來之不速的短信:
“9點,濱河路音樂廣場憶遠亭。
鄭悅”
****天驚得幾乎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鄭悅”,這個名字幾乎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但卻似乎從未從他的生命中逝去過。那個散發著炎熱氣息的六月的夜晚,那聲劃破夜空的刹車聲和撞擊聲早已成為了他的生命中永遠無法抹去的痛苦記憶。一看時鍾,已經8點半了,****天趕緊拿起西裝外套就朝門外奔去。
“陸經理,您這麼急著要上哪兒啊?”陸續進入辦公室的同事問道。
然而,****天就像失了魂一般飛快地向外跑。濱河路音樂廣場憶遠亭。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地點,然後頭腦飛速地運轉著看走哪條路能更快地抵達目的地。濱河路距離海天谘詢公司所在的臨江廣場並不太遠。這會兒正直上午交通最擁擠的時候,一輛輛出租車飛馳而過,卻不見一輛車的空車指示燈是亮著的。出了臨江廣場兩三百米,路上就已經堵得水泄不通了。****天早就料到了這一點,因而出來的時候並沒有開車。他隻是自顧朝向目的地飛速奔跑著,任由汗水順著臉頰淌落。索性,他粗魯地脫掉了外套。帶外套出來,真是個錯誤,他暗自抱怨。
終於到了濱河路,他停了下來。看了看手表,已經9點了。****天一手插著腰,一手掏出手絹擦拭著額頭和臉上的汗水,抬頭四顧,看見音樂廣場就在不遠處,他一步一步朝那裏走去。
穿過音樂廣場,向江的最邊緣走去,憶遠亭就屹立在那裏。早上的音樂廣場遊人很少,隻有一群身著白色布衣的老年人在那裏打太極。繞過打太極的老人們,****天小跑著來到憶遠亭前。那裏隻有一個身著淺綠色風衣的長發女子背對著他靜靜地坐著。****天懷疑鄭悅沒等到他人,可能已經兀自離去了。可是,他又想看看那綠衣女子的模樣。然而,看著綠衣女子的背影,****天很難將他同5年前的鄭悅聯係在一起。至少,那時的鄭悅是齊肩的短發,給人以幹練的印象。“畢竟已經5年了。”****天想。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入了亭子,一直走到亭子的最靠近江水的那一頭。停下來,眺望著對岸,****天思緒紛飛。驀地,他轉過身想要看那女子的臉,卻發現那名女子也在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