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2 / 2)

“這篩子必定表明了對時光流逝的惋惜與困惑,也表現了一個高貴的孤獨者的妥協與釋然,”徐真人搶著說。

“笨蛋。”老吳說,“那就是篩子。篩黃沙就交給你了。”

他拍拍阿朱的後背說你去拌水泥,對核兒說你是小工負責搬運,然後回頭對我嫣然一笑:“油畫係的,喜歡畫畫不?”

他這話肯定有陷阱,我不能輕易回答。

“不喜歡來什麼美院?!”老吳吼,“你給我去粉刷西牆!把顏色調調正!我希望每天的夕陽照射在牆上時,都有如火焰般的燃燒!”

後來我調了整整兩天的顏色。不知道那種介於橙金與橙紅之間的顏色應該叫什麼,總之它極大地摧殘了我的色彩感並讓我奄奄待斃,我躺在地上等待著神跡降臨。

神跡果然來了,而且身材依然那麼銷魂。

他問我:“怎麼?中暑了?”

我立刻作頭暈欲嘔弱不勝衣狀。

“我看他是中妖了!”在房頂上烤著的核兒和徐真人怒罵。

阿朱說:“我幫你刷吧,那邊的活兒我基本上都幹完了,我還挺喜歡刷塗料的,我家的塗料就是我刷的。”

我一骨碌跳起來躲進了樹蔭。

“我看你早晚要墮入畜生道!”核兒又罵。

失蹤了一天的老吳回來了,滿臉的風塵。他打開車門喜滋滋地招呼我們:“同學們,快來!”

我們誰也沒敢挪步,老吳擺出個更大的笑容:“來啊同學們,看看誰來了!”

“臥槽!”核兒和徐真人順梯子滑下來,“老吳要異變了,快看看他會成為什麼鳥。”

後來我還是沒出息地去了,因為我發覺那個“誰”沒有兩個人幫忙根本下不來車,是個癱瘓了的小個兒老太太。

“這是我母親。”老吳驕傲地說,“70了。”

我們鞠躬說奶奶好,老太太滿臉皺紋目視虛空神情木然。老吳補充:“但是患了老年癡呆,別說是你們,連我都不認識。”

我們不禁惋惜,誰都有老的時候,老年癡呆是一種讓自己和家人都心碎的病。

阿朱把老太太背到風涼地方半躺著,老吳說:“在‘觀我居’即將完工之際,特邀請我的母親一起賞鑒。謝謝了小夥子們,你們在幫助我實現夢想,功德無量。”

核兒說老師您別扯什麼功德了,先談談工錢吧。老吳說那是那是,一百一天,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還管吃管住管向邵麗明請假,我保證再有七八天就能完工。

核兒和徐真人碎碎念著又上了屋頂,阿朱履行諾言幫我刷牆,老吳也去刷牆了,剩下我照料老太太。我給她打扇,她不知道;我給她捶背,她也不知道;我做鬼臉對著她眼睛吹風以及二指禪插她鼻孔,她都不知道。

我問她:“老太太,您要喝水不?”她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我說:“聽說您是跟老年醫院請了三天假才能來的,您說人一輩子多可憐,從小到大都沒個自由,都七十歲了出來玩會兒還得請假。”

我陪她幹坐著,喂她幾口水喝,然後給她左右翻動下。頭一天很快過去了,後來照顧老太太就成了我的專職,可能因為我比較細心。不過處理便溺什麼的老吳沒讓我動手,我隻負責給老太太喂飯,她能喝點兒流質,用吸管吸的。

人老了就和剛生下來一模一樣,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不能自理,也不知道些什麼,還得包著尿布。大家都覺得人老了可憐,但是從美學意義上來說返璞歸真是美麗的,所以時光是美麗的,衰老是美麗的,自然力的雕工在臉上刻下的層層皺紋也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