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宿舍樓,看見麵前站著英語老師。這位英俊的婦女單手、瞬間就把我製服了。
“要去西藏?嗯哼?”她捏著我的後脖子。
“我告訴你,我替你們美院當義工這麼多年了,每年暑假補課到一半,總有那麼幾個跳出來嚷嚷要去西藏,去敦煌,去柴達木,去羅布泊,去朝聖,去采風,去發掘人生的真諦。想得美!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上九天下九天十八層地獄,英語四級還是在等著你!逃不了!現在給我滾回你的寢室去!”
我滾回寢室,三名麻友正好整以暇地等著我,我把頭埋在核兒懷裏,默默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核兒說:“一早上看見邵麗明,感覺怎樣?”
“太刺激了,”我啜泣。
“邵麗明就是這樣,總是在出其不意的時候給予你致命的一擊。”連徐真人也同情地說。
這時候邵麗明又在樓下喊:“剛才那個誰!桃、桃什麼的!桃影!”
我怯生生地把頭探出窗口。邵麗明說:“既然你們幾個這麼閑,不如去幫幫我們老吳的忙吧!我付你們工錢!”
她的老吳就是徐真人的授業恩師,美院的副教授。
我們上了邵麗明的車,她一路往郊區開。“我們老吳最近想自己建一個古典園林,原先有幾個雕塑係的同學幫他張羅,但是現在都放暑假走了。我這些天請了好幾批瓦匠木匠,都被他趕跑了,說是不能理解他的意圖,我想你們與他一脈相承,應該能理解他的意圖了吧。”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開了許久,正當我們昏昏沉沉要睡覺的時候,邵麗明說:“到了。”
我們下了車,眼前好大一座宅院,遠看粉牆黛瓦的,有點兒像我們老家的樣子。可進了門大家都傻了,邵麗明得是出於什麼樣的勇氣才能把這宅子稱為“古典園林”啊!是什麼樣的瘋狂藝術家才能創造出這樣的鬼屋啊!
邵麗明臨走時照應:“好好看著老吳,別讓他亂跑!”
老吳迎了上來,熱情地與每個人握手,嘴裏說著同學們好,歡迎歡迎,尤其和阿朱多握了一會兒:“小夥子不錯!真帥,真結實!我這兒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會和水泥麼?”
徐真人問:“吳老師,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喲!徐中馳,你出院啦?”老吳大笑,“出院好,那地方我年輕時也沒少去,去了也沒事兒,不去反而顯得藝術生涯不完整。”
老吳說:“我的‘觀我居’大體上已經完工了,目前要做的就是修飾完善,來,我帶你們參觀參觀。”
於是我們就開始參觀他的“觀我居”,他的人生花園與後花園。老吳在營造詭異氣氛上還是很有一手的,比如他在牆上埋了幾百個醃菜壇子。
“你們看,”他指著醃菜壇子,“你們覺得這有什麼含義?”
阿朱捅了捅我,我捅了捅核兒,核兒看著徐真人,徐真人說:“莫非是起冬暖夏涼之功效?”
“不。”老吳得意地說,“這喻示著無論哪個角落都有不安與不甘的靈魂在碰撞著撕扯著發出憤世嫉俗的嘯叫。”
……腦科醫院也救不了你。
“你們再看,”他指著口與地麵齊平的大缸,“在這裏可以聽到來自漢唐悠古的馬蹄聲。”
“這個晚上走路不會掉進去嗎?”我試探地問。
“淺薄!”他斥責,“你就不會繞遠一點?”
後來我們又看了許多詭譎的物體,比如疑似是膠鞋底但據說體現了法國人的驕傲與路易十四的終結的壁掛,比如確實是螺螄殼鋪成但體現的卻是東坡佛印之古意的小徑,比如貼滿了鬼畫符的山牆,比如有點龐克又有點哥特風的漏窗,最後看到了一麵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