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米原跟著朱九九走進醫院旁那小飯館的時候,胖大海的家裏,來了個女人。
“先生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吧。”胖大海一臉誠摯的望著那個有著聖母微笑般的女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怎麼,舍不得嗎?”女人輕輕的笑了起來,海風靜靜的撫摸著女人有些蒼白的麵孔,吹起青絲如許,伴著這幽藍之海,無聲而沉寂,正如她身上那清冷的氣息一般,讓人癡迷。
“隻是覺得先生漂泊的太久了,北海雖然不大,景致卻是不差的,先生如果願意,就在這裏住下來,走的久了,偶爾停下看看風景也是難得的享受。”胖大海斟酌半晌,這樣說道。
“從前的你,可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最近在讀書嗎?”女人笑笑,問道。
“都是先生教誨,讀了些時興的東西,讓先生見笑了。”
“既然做了這北海的團頭,肚子裏總要有些東西,這世上雖然總有些天真的家夥,可做這行的又有幾個傻的,幾本羊皮卷大家都是背的滾瓜爛熟,說不出什麼更高深的道理的,想要繼續做下去,就要多讀些書,平時做事也不要隻是想著動手,上兵伐謀,望海角那件事就是教訓!”
“那件事,真是多謝先生了。”胖大海歎了一聲,忍不住搖了搖頭,事情雖然過去一年有餘,可望海角那些像這海裏的礁石一般堅韌固執的人,卻是他永遠都忘不了的。
胖大海在望海角吃了個大虧,又被嚴打了一次,雖然僥幸沒被抓進去,可七八年的積蓄如水一般的潑出去這個總是免不了的,既然斷了財路,這日子就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別看市裏麵幾個領導這次出手幫了自己一把,可那是因為牽連太廣,胖大海要是進去了,大家都得倒黴,何況胖大海真金白銀的的確是送了不少錢。大家努力半天,總算讓胖大海逃了一劫,可這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原因很簡單,胖大海沒了走私這條路子,也就沒了價值,要想大家繼續幫你,那也沒問題,一年幾百萬的好處先交上來,有了這個,咱們再談交情。
原來胖大海仗著後麵有人,手裏有錢,在這北海橫行無忌,大家還忍讓幾分,可他一失了勢,就沒人怕什麼了,第一個找上門的就是那些賭場裏的混混,往常見到胖大海一口一個哥的,恭敬的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他的鞋子,可不過半個月沒見,鼻孔都翹到了天上,張嘴就是:“刁你滴娘!刁你公龜!鹹家產!!!”
虎落平陽被犬欺,胖大海心裏雖然有氣,可也不得不低頭,形勢比人強,如今在這北海,他可是橫不起來了,哪怕是尋常百姓或許都要比胖大海強上一些,畢竟人家家底幹淨,出了事還能找警察叫個冤,可他最怕的就是這警察,那些人找上門來也隻有陪著笑解釋幾句,說幾句過陣子就有船到港,大家等著瞧好吧,這樣一說,總算寬限了些日子,開始的時候還隻是上門問問,可到了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放了風聲,說胖大海如今就是個空殼子,家裏麵連一萬塊錢都沒有,這消息一傳出來,幾個賭場裏的老大都是急了,風風火火的派了人去堵胖大海,胖大海雖然失了勢,可消息還是靈光的,也知道這道上的規矩,交不出錢那是要死人的,幹脆就躲了起來,本來他還想厚著臉皮去找找上麵的關係,哪怕是能保住命也行,可這一找,才知道這件事上麵的人也是默許的,胖大海沒了用,留著就是個禍根,弄不好出個差錯就牽連了大家。
胖大海英雄一世,突然跌的粉身碎骨,難免消沉,覺得自己這輩子當真是白活一趟,早年不知道孝順爹媽,後來娶了媳婦更加不知道珍惜,到處留情,還道自己有錢沒有買不到的,到了如今才明白孤苦伶仃是個什麼滋味,打了幾個電話想說些對不起的話,卻被媳婦罵的狗血淋頭,讓他去死。
“那老子就死給你看!”胖大海那一日心灰意冷,覺得活著當真痛苦,摔了電話,就跑到了海邊,頭也不回的就跳了下去,這人一想死了,除非自己想活,別人是沒辦法的,胖大海從山崖上往下跳的時候也沒想著活著上來,入了水還故意喝了不少海水,接著就白光一片,不知所以了。
可等這白光散去,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看到身邊坐著個漂亮冷漠的女人,屋裏還放著些他沒聽過的老調子,先是低沉而哀傷,呢喃如山野中緩緩飄蕩的歌聲,又像是幼時媽媽的細語,時光的大門一下子敞了開來,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在曲聲中撲麵而來,眼淚毫無征兆的從胖大海的眼角趟了下來,然而還不等他仔細回味那些找不回的過去,那調子鋒芒急轉,宛如一曲生命的挽歌,無奈而悲傷,痛苦的讓人無法抗拒,悲憤的讓人不甘,最後,如同生命進入了倒計時,殘喘而悲鳴著,如同那人生終止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