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教師節(1 / 1)

為人師表不打誑語,斯文真的就叫斯文。

斯文二十七,本市高中大拿基本沒有之一的薊門實驗中學教曆史,手頭4個班,高一1,2和高二1,2,每周課時數一四得四共計兩小時四十分鍾,是個兼職看自行車都不敢嫌委屈的位子。對門理化生組裏有他的師大校友兼發小兒胡列,每天批完物理一日一練必須到斯文這兒捶一頓桌子,大放一些“一禮拜14個小時課這是把我們當emule使呢這是”之類的車軲轆厥詞。斯文呢就一邊發幾個單音節擬聲詞一邊在鍵盤上喀喀喀改他為數有限的教案。

倒不是斯文要爭當崗位標兵,而是他急著調到個文科班去教曆史——薊門實驗為了在升學戰裏打保皇,高一剛開始就勒令每個學生填了文理意向,再參考中考成績分了八個班,前四個偏理後四個偏文,現在斯文這四個班是高一高二理科尖刀班,政史地很受這些滿腦子牛頓帕斯卡的學生歡迎,每周都是翹首以盼——困的補覺,累的聊天,情竇盛開平時有賊心沒檔期的就可以跟才貌雙全的班長團支書開桌小組討論,請教一些難度係數3.0的題目。

饒是斯文這麼凡事沒遛兒的人,被這幫高徒以分子為單位屏蔽整一學期之後也終於喚起殘存自尊心,不得不奮發圖強預謀著暑假前發個學術論文去抱年級主任的大腿好調到後四個班去,課點兒多一倍什麼的他也認了,更何況當主課老師還有崗位津貼,特上算的買賣了。

綜上所述,對於教師節這個物件兒,目前的斯文是沒有任何憧憬希冀的;胡列得得瑟瑟的捧著高二二班給理化生老師買的康乃馨來串門,看了看斯文那比自己臉還幹淨的辦公桌歎口氣,抽了兩朵兒給他:“同樂,同樂。”

斯文在狂翻省文綜大綱:“你別擱這兒,我沒地兒供它——給你個二十大幾的爺們送康乃馨,我看你就是個女權陰影下的添頭,還巴巴兒的美呢。”

薊門實驗男女教師比例1:5,正副校長都是三八紅旗手,教育廳長手下的霹靂嬌娃;高三兩個重點班班主任連續10年由女老師壟斷,不出意外十二五期間也不會有什麼改觀。

胡列把花放下胳膊撐在電腦機箱上探頭去看斯文半開的抽屜:“真什麼表示都沒有啊那幫兔崽子?忒不拿曆史當人文科學了,要不下節物理課我替你熊他們一頓……”

斯文合掌懇求胡列饒了他:“至少這半學期我還跟他們低頭不見抬頭見,教師節追著學生讓送禮?我不跟你似的還有備用臉皮……”

斯文這麼說著,俯身去抽屜裏扒拉新教案本,扒著扒著突然自行消音,兩個指頭捏起一個硬紙片,狐疑的端詳著。

也就是個紙片,不過是對開,封皮兒蠟染似的漸變綠上有朵金黃的幹花,下麵用英語印著“Happy

Teachers'

Day”。

“哎喲。”斯文想黃配綠倒不難看嘛,打開裏麵是歪瓜裂棗的幾個字——“你的課還挺有意思的”,橫眉瞪眼的戳在正中間,沒題沒款兒知名不具。

“嘩這字兒寫得比我還難看呢,”胡列總是在莫名的地方自我滿足著,“你看你還是挺有學生緣兒的,誰送的?”

斯文不能否認自己小小的激動了,這實在是職業生涯五年來的一個小巔峰——第一個教師節禮物!盡管是不起眼的一片硬紙,斯文卻覺得驀然對千裏送鵝毛這典故有了質的認識;翻來覆去的找了找線索卻未果,腦子裏不能克製的開始瞎猜,曆史課代表是字跡清秀的女生用腳寫也寫不出這麼淋漓盡致的草書,排除;班長是化學小超人,估計到現在連斯文辦公室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排除;團支書也是女生,兼任校花,做數學作業途中會抬頭悲憫的看看曆史斯老師再抿嘴繼續,排除……

這麼想一圈,斯文剛鼓起的一點兒理想主義小火苗兒忽閃忽閃的滅了,腦子裏不知怎麼的就勾勒出自己伸手說“給兩個吧”的情景,遂一陣惡寒。

“管他呢,”斯文把卡片隨手扔回去不想再看,“上課去了我。”

拖著腳花了比平時長N倍的時間挪到高二一班門口,斯文毫不意外的看見裏麵充滿青春洋溢的學術自由氣息,有兩個帶段位的國際象棋市隊選手甚至開始在教室後頭的黑板上畫棋盤,圍觀群眾情緒激昂。

斯文走進去咳了幾聲示意散兵遊勇歸位。

花了一分鍾最後一個高手才慢吞吞的回座,惜時如金的一本本開始往外掏他的奧賽物理;斯文看這些十五六歲就傲慢無禮的臉,覺得欠揍程度登峰造極,跟這幫東西說“翻到第56頁五代十國”什麼的真是辱沒斯文……

然後左邊倒數第二排那個男生還在睡!睡睡睡!上次上世界史,斯老師在黑板上畫了個伊斯蘭星月標誌,下頭立馬有人說“喲這不是如家嗎陸離有慧根不解釋”。

這個把曆史課當如家快捷的,就是高二年級理科大拿的該班物理課代表陸離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