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之所向
位於麗浮山莊郊外的一幢宅邸。
門前停了一輛馬車,一名女子輕巧地從馬車中走下來,她身上穿著小碎花禮服,禮服的袖子是蓬鬆的公主袖,這名女子是潘蜜拉,她似乎請馬夫稍微等一下,然後從馬車中抱出一個淡粉紅色箱子。
潘蜜拉朝從門口走出來的一位穿著隨興、滿臉胡須的男子問道:
「您是伊恩.葛洛普醫師嗎?」
「沒錯!我就是。」
「我是『薔薇色』克莉絲汀小姐派來的,這是芙蘿蕾絲小姐的禮服,是一件即使躺在床上也方便換穿的午宴禮服,請在克莉絲汀小姐正式來拜訪前先試穿看看。」
當他聽到克莉絲的名字以後,便突然很感興趣地湊向前,潘蜜拉把箱子交給了伊恩後,她再從鬥篷內拿出一個大信封和一張薔薇花樣的卡片。
「這封信是安迪.布朗德雷伊先生寫的。這兩樣東西都希望請伊恩醫師轉交給芙蘿蕾絲小姐。細節都寫在這張卡片裏。」
伊恩一臉詫異地接過了信和卡片。
他快速地瀏覽過一遍卡片後,便看著潘蜜拉身上的那件禮服,露出認同的表情。
「我雖然不是很明白目前的狀況,但是你似乎的確是克莉絲汀小姐派來的,這些我會轉交給芙蘿蕾絲小姐。」
「拜托您了。」
潘蜜拉對他行了個禮後就回到馬車內。
那名醫生看起來不怎麼樣嘛,潘蜜拉冷靜地下了個評論。她似乎對自己的洞察力還頗有信心的。
芙蘿蕾絲的禮服——而且是非本人訂購的禮服,還有安迪的那封信,為什麼不把這兩樣東西直接送到奧佛西地昂靳宅邸,而要特地交給芙蘿蕾絲的主治醫師,再請他轉交呢?克莉絲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麼藥?
雖然知道這次為芙蘿蕾絲裁製禮服,克莉絲相當地不安,但是就算問她她也不會說的,所以潘蜜拉隻好乖乖地當個跑腿來這兒一趟。像這一類的事她早就非常習慣了。
店門前停著小梅費爾號,夏洛克看來相當心浮氣躁地坐在車裏,並煩亂地撥著被風吹亂的劉海;而克莉絲身著那千篇一律的深藍色禮服坐在他身旁,她用手壓住戴在她頭上的同色帽子。
「克莉絲,我們走吧!安迪他不會來了。」
「也許吧!」
「到頭來,他依舊是個連這點勇氣都沒有的膽小鬼。」
話雖這麼說,但是剛才超過一點的時候,說要再多等一下的人卻是夏洛克。克莉絲拉好裙子坐進車內,因為裙子沒有使用硬襯布來撐,因此可以活動自如地坐進車內,夏洛克也在她坐入車內的同時,將車子發動前進。
「安迪先生他,喜歡芙蘿蕾絲小姐。」
克莉絲看著窗外的風景不斷地在眼前流逝,然後說出這句話。
「這是當然的,我們可是公爵家,而他呢,隻是個擁有那麼一點財富的企業家而已,所以會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是這樣子的,他是真的擔心芙蘿蕾絲小姐,就像您擔心她一樣,不和芙蘿蕾絲小姐見麵也是因為被她拒絕的緣故,他一心一意都是為了不要傷害芙蘿蕾絲小姐呀!」
「……安迪他太沒有自信了。」
從鬧區穿過狹小的街道後,兩旁的建築物逐漸變得稀少;夏洛克加快了車速,當車子碾過路上的石子時,車子因而搖晃了好大一下。
「以前他總是很沉著冷靜,我和芙蘿蕾絲如果想去哪邊鬼混的話,最後勸誡我們的也永遠都是安迪。平常都會順著我們,然而當有安迪說不行的狀況時,我們也隻好放棄,所以芙蘿蕾絲總是戲稱我和安迪像是主人和掌握主人一切的仆人。」
「聽說上次是您第二次打他?」
「第一次是在芙蘿蕾絲墜馬的時候,從那次之後他就變了,他變得絕對不會再做出莽撞的事情。」
夏洛克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落寞。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被蜜蜂螫的事嗎?我倒下的時候,用馬載我到屋裏的是那家夥喔!我本來就很怕馬,當時馬那樣狂奔真是讓我頭暈目眩!他看見精疲力竭的我,就很誇張地到處說我被大胡蜂螫到,還引起了軒然大波。」
「您是在說被蜜蜂蟄到屁股的事嘛!」
「……不要一直講屁股的事!」
夏洛克換下一檔,車子正要開往上坡的路。
此處可以看見莊嚴的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矗立在山丘上。
通往宅邸的道路已經開拓得非常完備,馬車輪的軌跡和馬蹄印蜿蜒至宅邸前,左右兩旁寬闊的山丘和滿山遍野的樹叢遼闊無盡,還可聽見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小河流水聲。
克莉絲在想,哈克尼爾公爵應該真的是為了養馬而買下這塊地的;對馬而言,這裏是一條很舒適暢快的道路吧!
「芙蘿蕾絲就是在那裏墜馬的。」
夏洛克在車子開過那個地點時,特意將車速減慢。
那是一片平坦和緩,看不出來有任何危險的草皮;道路就像是用筆畫出的一條平滑弧線,兩旁還設置了低矮的柵欄。
「草地比道路低矮很多!應該是視差而導致墜馬吧!」
「現在已經規定不能讓馬通過這裏了,可惜了一條令人心曠神怡的路。」
「您有聽說芙蘿蕾絲小姐在墜馬的時候,路邊停著一輛黑色廂型馬車的事嗎?」
「嗯~~是安迪告訴你的吧?可是根本就沒找到那輛馬車。」
芙蘿蕾絲看著窗外像是整修過的人工草坪,再將目光轉回屋內,輕歎了一口氣。
奧佛西地昂斯宅邸三樓的窗戶邊,此時忽然閃過一個像是要躲起來似的人影,仿佛正在監視逐漸接近宅邸的夏洛克及克莉絲。
——是芙蘿蕾絲小姐嗎?
不!不是的。克莉絲將視線移開窗外並沉思著,芙蘿蕾絲的目光應該是充滿了好奇心,並且帶著些許悲傷的眼神,而現在的這個感覺卻是……
「夏洛克先生,我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克莉絲詢問道,夏洛克一派輕鬆地看著她。
「什麼事?」
「是關於愛麗絲小姐的事……」
在門前待命的克勞德和伊恩醫生正等著他們來。
「伊恩,你也來了呀!」
「那可是『薔薇色』的克莉絲汀小姐為芙蘿蕾絲製作的禮服喔!即使得暫時放下工作也非得來瞧瞧不可。不過話雖如此,今天我來這裏,當然還是有要事在身呀!」
「要事在身?」
伊恩的手很自然地拿起克莉絲的外務包,並回頭看克勞德。
身為總管的克勞德雖然算年輕,但是起碼也是二十五歲以上的男性。
「伊恩醫師已經將布朗德雷伊先生的信轉交給芙蘿蕾絲小姐了。如果是平時的話,芙蘿蕾絲小姐的信都是交由愛麗絲再轉交給芙蘿蕾絲小姐的……」
伊恩若無其事地將眼光轉向克莉絲說:
「既然是未婚夫的信理當要回避,所以我也沒多考慮就馬上交給芙蘿蕾絲了。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信,芙蘿蕾絲收到後便把門關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
「除了愛麗絲以外吧!」
克莉絲突然插進話來。
「這樣啊,安迪那家夥寫了信……」
「夏俐,關於信的內容,你知道些什麼嗎?」
「這個嘛!大概是跟解除婚約有關吧!」
「這樣呀!」
伊恩似乎並沒有很驚訝的樣子,夏洛克蹙起眉頭瞬間閃過訝異的表情,而伊恩則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那家夥一定是在重覆叨念著一些沒意義的藉口。哼,結果還是不聽我的,算了,直接去芙蘿蕾絲的房間吧!克莉絲,走囉。」
克莉絲點點頭。夏洛克把大衣交給克勞德後步上樓梯。
「芙蘿蕾絲好像有試穿了那件午宴禮服。大概是因為那禮服是你裁製的,所以芙蘿蕾絲才沒有拒絕喔!這算是一件好事對不對?」
夏洛克從後頭追上他們時,伊恩正在詢問克莉絲。
「嗯……謝謝您,伊恩醫師。這樣就夠了,現在隻剩下芙蘿蕾絲小姐自己的想法了。」
「芙蘿拉。」
夏洛克用裝飾的古典門環敲了敲門,門從裏麵鎖了起來,接著,伊恩醫師也說話了。
「芙蘿蕾絲,能不能幫我們開個門呢?」
「伊恩醫師……我不要!我絕對不開,伊恩醫師是……大騙子,伊恩是大騙子。」
房間裏頭隱約傳來芙蘿蕾絲的聲音。
「從外麵可以聽見房內的聲音呢。」
夏洛克回頭低語著,克勞德則是一臉相當意外的樣子,最後克莉絲走近門邊說:
「這個房間的門很難開。芙蘿蕾絲小姐——我是克莉絲汀。我帶了禮服來哦!可不可以讓我們進去呢?」
「克莉絲汀小姐,我不要!」
芙蘿蕾絲高聲尖銳地叫著。
然後,喀嚓一聲——門打開了。
「芙蘿蕾絲小姐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好。」
是愛麗絲出來應門。
她和上次見麵的時候一樣,身穿質感高級的灰色侍女製服,雖然麵無表情,但是儀態卻十分端莊。
「各位今天可否請回呢?」
「前幾天,安迪先生來到『薔薇色』,然後在那裏寫了一封信。」
克莉絲盡可能迅速地在門被關上之前把想說的話說完,而在愛麗絲身後,似乎有人聽到這些話時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您禮服的樣式是我在見到安迪先生之前就決定的,所以我有點擔心裁製出來的禮服現在有可能不太適合您。可不可以請您試穿一下那件禮服呢?」
「克莉絲汀小姐,你指的是依照我心情所裁製的那件禮服嗎?」
房間內,芙蘿蕾絲的聲音已經明顯地比剛才輕柔些了。
「心是我自己的!我不要給你們看,我不想給你們看!」
「芙蘿蕾絲小姐,不是要您把心給我們看,而是讓我們看見在您心裏的某樣東西;就算知道真相,也沒有人會離您而去。」
克莉絲看著在愛麗絲後麵的芙蘿蕾絲,努力地將這些話說完。
「克莉絲汀小姐,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隻是一個裁縫師。」
「安迪……安迪他馬上就要一個人去印度了,他跟你說了什麼?」
「您穿上禮服後我再告訴您。」
對方刹時沉默不語,愛麗絲轉過身去,在簡短的細微談話聲之後,愛麗絲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門推開一半。
「克莉絲汀小姐,請進。」
「謝謝你,愛麗絲。」
克莉絲從伊恩那裏接過裝有禮服的外務包,從開啟的門縫間鑽入房內。
「成功了!克莉絲究竟是施了什麼魔法啊!她似乎很懂得怎麼打動任性少女的心。」
「也未必是這樣。女生總是對新的禮服感到興趣,而且,你看芙蘿蕾絲與愛麗絲之間的關係就知道,比起我們這些男生,當然是同樣身為女生更容易打開心房。」
伊恩醫師不知道為什麼聲音中隱約帶著一股悶氣,他在客廳垂頭喪氣地等著餐車上的紅茶送來客廳。
「也許過去是我的判斷錯誤,要是沒有連同芙蘿蕾絲的意誌一塊治療的話,不管做什麼也是白費力氣,可是我卻隻是一直專注在形式上的治療,之前一直覺得反正她還很年輕,有一天一定會自己願意破繭而出,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子,或許她在等著誰幫她把繭打破。」
「伊恩,你在說什麼呀?」
「芙蘿蕾絲,她其實可以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