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筆(1 / 2)

文人素來樂於用詩詞記錄遊曆途中所見所聞,尤其愛借景抒情,而江南在大多數人筆下皆以秦淮畫舫、小橋流水最為常見。若說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表的是一片豪情和些許寂寥,那麼江南煙雨則大多是兒女情長的映襯。不過這是江南。

若往西南前行,蜀道難,天梯石棧,砯崖絕壁,百步九折尚不得過,若是久居於此的人,卻早已習慣。這是蜀川。

再往正南方,直至南疆,又是不同之景。南疆多丘陵,蟲獸自然也多,因此人煙不盛。但在山林密處,卻是浮蕖宮的地盤。

浮蕖宮自然無法擠入少林武當之流,但其建立也有數百年,又因擅使藥,曾救過不少慕名而去之人,便在江湖中也占了它獨有的一席。不過浮蕖宮並不以武見長,宮中弟子所會的武藝各成一派,盡管有分獨立的習院,在此方麵仍會受到有些崇尚武學門派的鄙夷。所幸浮蕖宮本就在這偏僻之壤,不與其他任何門派結交,便連武林大會那種三教九流之眾都愛湊個熱鬧的場合也從不參與,關上門來反倒覺得清閑自由,甚好。

因其位於南疆氣候潮熱,盡管名為『宮』,但其外觀卻並非華麗堂皇的殿宇,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它委實就像一群如同村莊般坐落在一處的宅院,不顯眼的色彩,更不會在門口掛上牌匾上書其名,隻有最外頭那座房子門口常年有宮眾把守。

清晨,各個院子開始他們的例行事務,而後院一隅的榻上,十一二歲的少年側躺著,明明是酷暑時節卻蓋著被子,被淩亂發絲遮擋了一部分的臉上滿是痛苦神色,眉頭緊鎖,露在被子外的手緊攢成拳,用力到連指節都泛著白色。

少年似是做了噩夢,口中吐出零碎話語。

“娘……”

少年夢境裏,他還是兩三歲的模樣,走路並不穩,蹣跚著跨過門檻後好不容易進了屋。屋子裏擺設簡單,大堂的木椅上坐著一位婦人,她眼神溫柔地看著他,道:“小彩慢著點,可別摔了又哭鼻子。”他走上前拉住了婦人衣角,仰頭看著他,聲音暖暖糯糯:“娘,我有弟弟了。”婦人問:“你哪來的弟弟,可別亂扒著別的小孩耍賴。”小孩很興奮:“就是宮主夫人生的娃娃呀,我今天去看他了,他拉著我手不放。我就問‘你是要我做你哥哥麼?’然後他就衝我笑。娘,你說他是答應我了吧?”小孩子年歲太小,說出這麼長一串話很費勁,等他好不容易說清楚,婦人已經抱起他放到了自己膝上坐著。“是宮主的兒子呀,”婦人笑,“既然你認了人家,那可要好好對他阿。”“恩!”小孩子表情認真地點頭,“我給他吃好吃的!”婦人聞言被他逗得笑彎了眼,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乖兒子。”

可是這般母子和樂的場麵卻在下一瞬完全變樣,婦人麵容迅速變得憔悴,發黃的麵色和眼角下的陰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沒了生氣。婦人床頭跪著七八歲的少年,臉上是來不及幹涸的淚水。少年紅腫的雙眼緊緊盯住床上婦人,沮喪道:“娘,求你不要丟下我。”婦人幹澀的掌心包住少年的手,用力握緊了道:“小彩,記住,留在宮裏便好,聽宮主的話,若是出去,也千萬不要去那。”少年連連應聲,卻還來不及再多說兩句,婦人的手便再也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