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不得名山,更無大江湖海與之一衣帶水,這緊緊偎依著青藏高原的一旮旯,實在算不上鍾靈毓秀的地兒。
三十年前,一群吃飽了沒事幹的高幹子弟,托了點關係,合夥圈下了這百分之一個皇城大的地兒,還信心滿滿地組建了一支開采隊,似乎認準了這下麵有黃金。孰不料,往下挖了好幾十米,除了零星一些沒多大價值的化石和碎煤渣子,別說是金子,就連半克的稀有金屬也欠缺。最後也許是想明白了,其中那個看似最穩重也最精明的青年很惱火地將手上的煙頭往黃土裏一彈,又狠狠踩了幾腳,低聲嘀咕了句:“媽的,終究還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啊!”,隨後便領著一群紈絝灰溜溜地回京,繼續到胭脂紅粉中爬滾去了。
也許是老天爺故意要和這群官宦子弟對著幹,後來接手的幾個SX佬僅僅再往下挖了十幾米,一座就算擠不進全國前三,也斷然可以列入前五的大煤點轟然麵世。緊接著,一些附興產業悄然運生,樓層房屋也拔地而起,又經過幾年的建設,已儼然成了一座如麻雀般五髒齊全的小城市。回望幾個春秋之前,這裏還是一片不毛,現如此,似乎是誰也不能料到的,卻又仿佛是事先規劃好的,如水到渠成。
可惜物有極盡,這除了煤礦什麼都稀缺的地方終究無法大展,幾度顛簸,看似也隻能維持目前這般氣候了。故排除了那些在此求生計的人們,實在是鮮有外人能被吸引而來,就算碰巧經過幾個,聽人描述了地貌,也覺得沒有理由在此駐足。至於官員,七七八八倒是來了不少,不過多數是打著考察的旗幟走個過場,事完就鑽進車裏不見人影了。前幾年倒是有個叫做陳清亮的大官來得大張旗鼓,手下隨了幾十號人,清一色的QH省委牌照的汽車,浩浩蕩蕩,至少表麵看去比同行們盡心不少。其中有個年過花甲卻神情矍鑠的老頭倍受擁戴,看架勢似乎他才是主角,實際上這個被華貴們尊稱為“不道先生”的老家夥沒有絲毫的背景,他隻是個皓首於地景風水和道家法門的普通老頭,然而奇就奇在,這些年找他看過風水的家夥大多變得官運亨通亦或財源滾滾,於是乎“不道先生”這四個字就在官僚和商賈之間越傳越玄乎起來。
這次不道先生的隨行,倒不是出自陳清亮的本意,他本身對於風水之說就將信將疑,隻是礙於家裏的老頭子和這滿嘴“之乎者也”的牛鼻子老道關係不淺,而這老道向來對於新生事物充滿興趣,原本隻是客套地一問,卻不料這老頭似乎很感興趣,說是要領略領略這距離柴達木盆地也就二十公裏的煤盆子怎麼個奇特法。話說這一路上,不少平常和陳清亮貌合神不合的官僚一聽說不道先生是他帶來的,都變著法子想與陳清亮拉關係,使之麵上增了不少光,頓時就慶幸自己當初帶這老道來是個明智的決定。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大家發現這個不道先生隻會打哈哈,總是擺出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樣子,實在吊足了眾人的胃口,久而久之他們就失去了耐性,反倒是想著如何應付接下來三天的苦差事了。迎接這夥人的是當地幾個大礦的礦主,得知是省裏下來的大官,這幾個肥頭大耳、紅光滿麵的家夥必然事先就下足了功夫。首先是一群不知從哪個礦上臨時拉來的工人手舉紅花,分列道路兩旁,有氣無力地喊著“歡迎歡迎”,不過一看就是排練不夠,看他們參差不齊的動作和步伐,實在讓人覺得滑稽可笑。等到車隊進入到名義上的“市中心”,守候多時的工人們急忙點燃早就放置好的煙花爆竹,如旱地驚雷的“砰砰”聲差點沒把那些領導嚇得跌下車來。好不容易等到車停穩了,心有餘悸的陳清亮正準備下車,卻突然發現車門口已經圍堵了一群爭先恐後想給他開門的暴發戶模樣的家夥。陳清亮心裏嘀咕了一句“土包子”,但臉上還是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與那些伸得老長的手一一握過,表現得滴水不漏,不愧是官場老手。等到接風洗塵完畢,正當陳清亮與為首的幾個官僚商討著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的時候,不道先生突然提出要一個人出去看看,陳清亮知道這老頭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獨自瞎逛的習慣,也就隨他去了,倒是那幾個礦主提出派人領著老先生去感受地域風情的建議,卻被不道先生婉言拒絕,至此也不好強求,畢竟對於他們而言,與其分心去招待一個不知道研究什麼古董玩意的老學究,不如集中精力多巴結幾個領導。
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逝,待陳清亮等人與礦主們說著客套話打算啟程離開的時候,不道先生眉頭緊蹙,口中還念念有詞地出現在眾人眼前。陳清亮見狀也不忙著搭理,等到坐進了他那輛已經停產了的紅旗轎車,才突然開口問道:“怎麼?白老,難道這荒涼無奇的高原小地,也有著非比尋常的風水?”
“尋常與否,尚不能妄下定論,但的確是很奇特,為我生平之罕見。”
陳清亮本是隨意一問,也沒太在意,但聽不道先生如此回答,倒也來了興趣。
“說說看,能得白老您如此評價,看來是有點玄機。”
不道先生捋了捋下巴口的胡須,半天呈思索狀,卻久久不露片語。
陳清亮見他不說話,也沒興趣再追問下去,他幹脆拿出手機,偷偷給他在省城新包養的女大學生發起曖昧短信來。
“戾氣,應該是叫戾氣。”措辭半天的不道先生突然點頭說道,“這裏終年黑雲壓城,自然是有股戾氣,但是不同於我們以往所說的大凶大惡之氣,它所代表的可能是貪欲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