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遇到我,也算是你倆的一場造化。”
這婦人容貌已近五十,滿頭鶴發無半根青絲,可手皮臉膚白皙如雪,一雙炯炯眸子竟非漆黑,卻是淡灰半透。
她用巾擦幹淨枕邊汙血,丟入盆中清水滌洗,見那站得有些虛浮展昭仍未離去,便又道:“他沒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情況未明,展昭又怎肯輕易離去。
“可否煩勞婆婆說得詳細些?白兄情況如何了?”
婦人看來性子不善,但見他扶傷來問,亦耐下不悅,答曰:“冰凝魄入體太深,救回來的時候氣息已斷。”
聞言,展昭心頭一窒。
“現下已將寒毒驅出,功力隻能恢複三成左右。這半月內需好自調養,切忌大嗔大怒,否則定落後患。”她說得輕描淡寫,但適才看過她飛針刺穴功夫,個中凶險,隻怕非尋常大夫可以做得到。
“是。在下記住了。”
婦人看了他一眼:“左肩箭傷、右臂脫肘、肋骨挫創,連手背火烙燒傷,加之失血過多。你亦好不到哪裏去,還是快回房間休息去吧。”
“……”
展昭微有猶豫,她雖救了白玉堂性命,但一介山野農婦不僅能彈開他的手掌,更知道天書教內冰凝魄毒,可知身份殊不簡單。
現下才脫虎穴,大意不得。
婦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若是對我不信,大可帶他離開此地。”
“婆婆莫怪。”麵對責難,他倒未見慌張,“晚輩擔心白兄傷勢,並無他意,還請婆婆見諒。”
三言兩語,說得著實誠懇,婦人不禁有些錯愕。
適才魯莽舉動,本對此人並無好感,但此刻至歉之懇誠,語意之有禮,卻是一派沉穩大度。
這時那女娃兒撲了過來,拉了婦人衣擺,嬌聲道:“娘親娘親,剛才天神哥哥醒來的時候看不到鬼兒哥哥,樣子好難過啊……好啦好啦!就讓天神哥哥陪著鬼兒哥哥吧!”
婦人那張皓白如雪的冷臉頓現出慈祥笑意,伸手摸著娃兒頭顱,溫聲哄她:“好好,聽妞兒的。”說罷,轉頭與展昭道:“你就待在這裏吧。”
“多謝婆婆成全。”
“好喔好喔!”女娃兒拍手笑了,過來拉了展昭的手,嘻嘻說道,“你可要快點讓鬼兒哥哥醒來喔!”
展昭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放心。你那鬼兒哥哥定會醒來。”
這句話,是告訴她,亦是告訴自己。
待那婦人領了女娃離去,展昭轉身走到床前。
是第幾次了?第幾次看到白玉堂靜靜的躺在床上,乖順得像個玩累的孩子。
無論幾次,都是如此的讓人感到陌生與不安。
拿過被子,替他輕輕覆好,手觸過的肌膚,已恢複了熟悉的溫熱。
險些便失去的熱度,教他留連著不願輕放。
幸是上天見憐……見憐玉堂……
其實他倒是知道自己又一次從鬼門關繞了個圈回來。
江湖行走,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算跟那閻王老爺碰過幾次麵了。
隻是睜開眼時,看到一個貓兒腦袋擱在床頭,薄唇微啟,簾閉朗眸,還有那隻握了他手不放的貓爪子。
第一個反應,就是……
很想笑。
所以,白玉堂笑了。
當展昭被輕輕的顫動驚醒,竟看到一張偷到了油般得意的老鼠笑臉,登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