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天色漸漸明亮,外麵有內侍輕手輕腳進來,盛顏披了茜紅的一件薄紗衣,掀開羅帳,光著腳走下床,低聲問內侍:“什麼事情?”

“禮部尚書在外麵,等著皇上親試今年舉人。”他壓低聲音說。

她點頭,讓他出去,旁邊的香鼎還在緩緩吐著煙氣。她隨手把擱在虯口中的火箸拿下來,掀起爐蓋,撥了一撥灰,香氣陡然濃鬱,一室幽深。

尚訓這才稍稍有了點精神,坐起來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盛顏過去打起簾帳看了一眼,重新再坐上了床,說:“日已出了,是該起來啦。”

他點頭,伸手去摸摸她肌骨冰涼,輕聲說道:“現在天氣還涼著,以後不要穿單紗衣就這樣下去。”

她應了一聲,又聽他說:“以後還是應該把這些事情都交給皇兄才好,反正朝廷裏什麼事情都已經交給他了,再偏勞一點也無所謂。”她看他在透簾來的陽光下笑得舒緩的平靜容顏,想起另一個人眼中不自覺流露出惡狠狠的怨恨,不覺低聲問:“皇上這麼信得過瑞王爺嗎?”

他漫不經心地說:“朕的哥哥嘛,朕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

“畢竟你是皇帝啊。”她勸道。

“這樣多好,朕落得清閑,反正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管起來實在煩人。”他這樣說。

她心裏詫異,想,這個人生在這個皇宮裏,怎麼會這樣去相信別人?

他看她的神情,伸手去摟她的肩笑道:“天底下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朕一定會相信皇兄。”看她默然無語的樣子,他低頭親親她的臉頰,說:“朕十歲登基,朝政都在皇叔的手中,去年,有十幾位大臣提出讓朕親政,皇叔在朝廷上逼朕給那十幾個朝臣定下謀逆罪名,朕沒有辦法,不得不應允,回宮後……”他猶豫了一下,她知道必定是與瑞王有關的事情,便在旁問:“回宮後,出了什麼事嗎?”

“皇兄對朕說,現在攝政王逆心已露,不能再姑息下去。”他講到這裏,臉色微微一白,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怖的事情,到現在還在後怕。良久,他喃喃說,“後來皇叔在宮中暴斃……他的血就濺在朕的臉上……朕心裏,心裏真是……皇叔對朕,其實也不是不好的,朕小的時候,他到宮裏,總是帶一些宮外的精巧玩意過來哄朕……所以皇叔去世後,朕因為心裏難受,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還是沒有養過來。”

她幫他拿了衣服過來,聽見她這樣說,卻突然插上一句:“皇上的笛子吹得真好。”

他怔了下問:“什麼?”“皇上身體不好,氣虛力弱,可是吹笛子時卻氣息綿長,毫無殆滯,這笛子吹得還不好麼?”她笑問。他聽到這一句,也忍不住大笑了出來,拉著她倒在床上,緊緊握著她的手,說:“沒錯,我是怕了這朝廷,不願再過問了。”頓了頓,又說:“皇兄比朕年長,又通曉政務,攝政王死後,朝廷裏的勢力全是傾向他的,朕既沒有辦法與他抗衡,自己也不願在這位置上呆著,常覺得這天下應該是他的才對。”

她默然無語,把自己的臉貼在枕邊,想起那人清峻的容顏,的確是比眼前人更像一國之君。又聽到他說:“等將來朕把病裝的嚴重點,就說自己實在不堪勞累,然後退位給皇兄,到時你和我,什麼都不做,每天就彈彈琴,看看花,生生孩子……”

“什麼叫生生孩子?”她又窘迫,又羞惱,使勁捶捶他的肩,說:“快點出去啦,那麼多人在等。”轉身不再理會他。

他笑著在她耳後輕輕說了句“等我回來”,馬上就出去了。

尚訓到雍華殿時,禮部的人已經在了,連瑞王也已經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