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笑著點頭說:“既如此,本宮就笑納了。”親自捧著書到旁邊櫃子邊去,那裏放的都是她珍視的東西,盛顏在旁邊看著。太後將其中一個雕鏤精致的瑪瑙釵拿起來給她看,說:“這是先皇賜給我的,我現今老了,再也帶不起這樣鮮豔的首飾了,隻有你配用,不如就給了你吧。”
“先皇給母後的東西,我怎麼敢收……”她忙低頭說,轉看放在旁邊的一對小耳墜,便拿起來看。那墜子上麵刻的是兩個小童子,憨態可掬,望之動人。“不如請母後將這對墜子上給我吧。”她指向這玉墜子,手縮回來的時候,掌心已經多了一個金製令牌。她不動聲色地籠在自己袖子中。
太後並未察覺,隻是笑著拿起那對玉墜,在她的耳邊一比,笑道:“這雙墜子可是祈子的,你可要早日為我朝開枝散葉,替皇上誕下龍子才好。”
她微微羞怯,接過耳環道謝。此時雕菰來說:“刑部尚書趙緬已經在垂谘殿等德妃娘娘了。”盛顏忙告罪辭別。
趙緬是瑞王在朝中最為倚重的臂膀之一,他以前在刑部做小官時,因為得罪權貴而差點送命,是瑞王力排眾議提拔上來的。在他整肅下,刑部典獄森嚴,但他在朝中也是樹敵頗多,此次瑞王生死攸關,他立即受朝廷召見,也明白自己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已經托好後事,決心進宮赴死。
見到的正是傳他過來的德妃盛顏。她淡淡說道:“皇上詔書已經下了,賜瑞王獄中自裁,你今晚可斟酌行事。”
趙緬叩首答應,心裏想,士為知己死,我在朝中已無立足之地,以後下場必定很慘,不如隨瑞王而去。隻是這個德妃娘娘外表這樣溫柔和順,往昔瑞王在朝政上一直對她讓步三分,想不到卻是如此冷血無情的女人。
他接了詔書,盛顏起身就走,他叩頭要出去時,忽然發現盛顏的衣袖將椅上的一個東西帶下來了,無聲無息落在桌下的波斯國地毯上。她恍若不知,抬手一掀簾幕,就走進去了。
周圍寂靜無聲,大學士們都在外殿察看典籍,宮女太監已經跟隨著德妃散去,透過窗戶的陽光照得那個金牌光芒明亮。
自由出入京城的禁宮令牌。
那天晚上,盛顏去刑部大牢見瑞王最後一麵。
天牢的人雖然看見她來了,卻不敢放她進去。不多久,刑部尚書趙緬從裏麵出來叩見。盛顏心知肚明,卻並不戳穿,隻說:“趙卿家親自來守要犯,真是辛苦。”
屏退所有人,前去看瑞王尚誡。他被囚在裏麵一間密室,三麵石壁,前麵是兒臂粗的鐵柵欄。兩個人隔著鐵柵看著對方,不知該說什麼。
他身受重傷,又中毒頗深,在獄中熬了這兩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頰瘦削得已經有陰影,隻有一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最後是她開口問:“瑞王爺還好?”
“拜你所賜。”他低聲說,聲音嘶啞。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與皇上設計拿下了瑞王,她已經無從爭辯,慢慢在外麵踱步,低聲說:“瑞王爺的兵馬來得很快,如今已經在京城之外,想必是早有準備?”
“尚訓也準備得不遲。”他輕描淡寫,“那日去宮中之前,我早已知道京城異動,而且,在你的宮外,也覺察到不對。原以為自己能趁這個時機師出有名……”說到這裏,他忽然抬頭對盛顏一笑:“不過雖然早有防備,我卻還是漏算了一點。不相信你也會參與其中,是我最大的失誤。”
密室中不見陽光,兩人的容顏都在跳動的燭火下明暗不定。
在一片凝固中,尚誡冷笑問:“聽說德妃娘娘經此一場功勞,已重新代皇上管理朝政,那麼殺我的詔書已經下了嗎?”
“下了。”那是她用眼淚研墨寫下的,現在已經送到刑部。他也一定已經知道。
尚誡長長出了一口氣,說:“沒想到我是死在你的手裏。”
盛顏用力咬住下唇,拚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她聽到尚誡冷冷地說:“盛德妃,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盛顏出來的時候,刑部尚書趙緬正在外麵恭敬守候。她低聲對他說:“今晚遲點,好好送他上路吧。”她聲音此時微微顫抖,竟似控製不住自己。
趙緬驚疑不定,看她轉身出大獄,牆上跳動的火光將她身體拉得忽長忽短,波動不定。她身子太過纖細,竟似要消失在火光中一半。
從刑部離開,已經是黃昏,天邊圓月缺了一塊,從春日楊柳梢頭看去,月亮分外美麗。
盛顏派人先回宮稟報皇後,說自己要遲歸。
回家去看她的母親,母親與她已經快一年沒有見麵,看見她就哭出來。她靜靜靠在她的懷裏,無聲流淚。
她是當朝德妃,皇帝許以她掌管朝政,普天之下,誰能比她更尊貴?
隻是這人生,畢竟不是以地位來計較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