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瑞王尚誡以謀逆罪投入天牢。

“據說瑞王爺是不成了……”雕菰去探聽消息回來,悄悄說:“皇上那一刀傷了他的肺,而且刀上還淬有劇毒,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他的命了。還有啊,原來今天一早京城就戒嚴了,就是為防瑞王的兵馬呢。”

盛顏卻並沒有吃驚的樣子,隻是木然抬頭看她,雕菰一見她的神情,嚇了一跳,盛顏的臉色灰白,全身沒有一點活氣。

“娘娘……”她驚惶地扶著她的肩,正要勸她躺下休息一下,卻不料門口有人奔進來:“德妃娘娘,皇上召見,請速到仁粹宮。”

盛顏看著那個人,竟半天看不出是誰來。雕菰急了,用力在她的肩上一掐,她這才清醒過來,認出來人是仁粹宮的殿內行走,這才恍恍惚惚站起來,跟他過去。

才到白玉石的殿基下,抬頭看見尚訓站在上麵看她,他身體剛受重創,又站在背陰處,臉色蒼白如同冰雪。盛顏心裏暗暗害怕,才邁上一步台階,就腳步虛浮,跪倒在玉石台階上。

她覺得自己臉上冰涼一片,伸手一摸才發現全是眼淚。尚訓慢慢走下來,將手伸給她,輕聲問:“怎麼了?”

她抬頭看他,這個原本無比熟悉的人,現在她卻已經全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她覺得自己有點畏懼,看了他好久,才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冰冷,她也是。

他已經長大,應該到了朝政交替的時候。現在鏟除朝中的最大勢力,他做得天經地義,難道不是嗎?

“朕手臂無力,已經無法寫字了,德妃替我擬詔吧。”他說。她來不及擦幹眼淚,就忙去取過旁邊的筆墨,把自己的眼淚就一點一點磨進墨裏。

“瑞王謀逆,此誠……”他講到這裏,喘了一口氣,看看盛顏的神情,冷冷一笑,說:“不講廢話了,你就寫瑞王謀逆,十惡不赦……念其皇家血脈,賜……獄中自裁。”

盛顏握著那隻朱筆,手腕顫抖。尚訓在旁邊看著她的筆遲遲不落下去,心裏血潮翻湧,不知不覺胸口的傷又發作,血湧在錦衣上,開出大團鮮紅花朵。他臉色灰白,與死人無異,外麵天色已漸漸暗下來,他神情愈發冰冷,聲音僵硬:“盛德妃,你難道沒有替我寫過詔書?”

盛顏在這昏暗的傍晚天光中,迷迷糊糊想起那一日的桃花,整個春天,全都沉澱在那一天的桃花上了。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不如你嫁給我吧。

不如你嫁給我吧。

願為雙鴻鵠,振翅起高飛。

一切都是命運吧。大雨中的初遇,自己為了對他的承諾,奮不顧身來到這個宮廷,然後,讓他死在自己親手寫的詔書之下。

瑞王謀逆,十惡不赦。念其乃皇家血脈,賜獄中自裁。

她用眼淚磨的朱墨,用自己十指寫的字,送他離開人間。

尚訓看過她寫的詔書,讓小安子取玉璽印上,他心事已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椅上,勉強說:“都城之外,瑞王各部已經蠢蠢欲動。雖然朝廷嚴密封鎖消息,但周近的駐兵已經趕赴過來。兩淮督軍因為阻攔京左將領,被暗地斬殺。你看,他的兵馬這麼快就已經到達京畿,說明他早已經部署好一切,隻待一旦異動就會顛覆我朝。若此次我不下手,過幾天死的人就是我。”

“皇上……”盛顏低聲問,“瑞王把握朝政這麼久,可以說是根深蒂固,這一次雖然擒住了他,但恐怕他的勢力在朝中難以根除,這一次殺了他,若不能退兵反倒激起國家異動,絕非朝廷之福。不如皇上將瑞王分封到邊地也就算了……”

尚訓冷笑道:“一旦縱虎歸山,朝廷才真會大亂,到時首先死的就是你我。”

他湊近來低聲說:“而且你認為他這樣的重傷和劇毒,還能活著出天牢嗎?”

盛顏低聲說:“你說的對。”她心裏冰涼一片,隻覺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告退之後,盛顏一個人在朝晴宮中徘徊,良久,叫雕菰過來說:“跟我去西宮一趟。”

太後看見她過來,驚愕不已。太後已經今非昔比,全宮都知道尚訓因為與她不和而將她安置在這裏,並且削減了她的用度,宮中的人勢利,見她已經失利,也就不大搭理。她每天也就是吃齋念佛而已。今天德妃居然會過來,她很是驚訝,忙親自迎出來接她。

“恭喜皇上和德妃順利鏟除逆賊。”太後說。

盛顏見過了她,低聲說道:“那都是祖宗之福,上天庇佑。”

太後身邊人送上茶來,兩人一起喝茶,說了一些佛經故事。盛顏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對雕菰說:“去把庫中那本《維摩詰經》取過來。”

這本古刻版維摩詰經正是以前太後百求不得,被尚訓私藏在她那裏的,現在看見,太後真是愛不釋手,抱著就不舍得放下。盛顏便說:“我平時也就是隨手翻翻,太後若是喜歡,就請放在身邊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