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淼在前往方教授葬禮的路上。葬禮是一個沉重的儀式,他盡量把自己弄得符合葬禮的氣氛,更何況方教授過去給過他很多幫助和支持。人的大腦是活躍的,車還沒到,即便再怎麼悲傷,也不可能隻想一件事情。看著車窗外,路淼忍不住想起了鄧乃安,特別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晚上。
那天從咖啡館裏出來,兩個人都不退讓,最後索性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後麵的事情就很自然了,兩個人都很盡興。鄧乃安的強勢從一開始保持了到了最後,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相比而言,乃安更像一個男人。路淼作為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征服,他從來沒有體驗過,回想起來還有點意猶未盡。激情過後卸下各種防禦,兩個人有了更多認真的交流,才發現彼此是自己會喜歡的人。
路淼說了自己大學畢業後的起起伏伏,乃安也分享了自己的從業經曆。鄧乃安還很年輕,卻已經積累了很多經驗,2015年敘利亞內戰,她還做過戰地記者,親身體驗戰爭所造成的苦難,對一個人的成長猶如一劑興奮劑。從那之後,她更加堅定地追尋自己所認同的新聞理想、世界真理。一年前,鄧乃安加入了桑德(Sound)新聞社,這是一家總部設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的獨立媒體,致力於在主流新聞媒體外,做出真實客觀且獨道的報道。
鄧乃安說,正是拜路淼這些黑客們所賜,科技的快速發展對新聞業提出了很多挑戰,很多傳統媒體跟不上時代變化,適應不了新環境,最後破產或者銷聲匿跡。同時,媒體的地位也在轉變,傳統媒體受限於舊商業模式等種種原因,導致深入細致的新聞報道越來越少,所以,一些有著共同理想抱負的記者在一起成立了桑德新聞社。雖然總部在墨爾本,旗下記者則遍布全球,桑德新聞社的理念吸引了很多媒體從業者,包括一些曾經獲得過普利策新聞獎的記者。路淼聽後覺得,桑德新聞社跟他所在的黑客組織維基人,在很多價值觀上是相同的。
桑德新聞社試圖打破國家、民族與文化的界限,做新聞領域的革新者。鄧乃安最近做的專題,叫“犯罪間的國際合作”,核安全是其中關鍵的部分。
她告訴路淼,全球化不僅讓各個國家在經濟上的聯係愈發緊密,犯罪也在進行著國際化。犯罪分子學著企業家,研究不同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和法律,將犯罪產業,從犯罪成本高的國家向一些犯罪成本低的國家轉移,形成了新的國際間犯罪合作。比如說,非洲和拉丁美洲成了兒童色情的新聚集地,海島國家為洗錢和資金轉移提供了方便,俄羅斯是很多武器的來源,意大利和日本的黑幫為犯罪分子提供了訓練場地,中東地區的混亂牽製住了發達國家和國際社會的注意力,核黑市也逐漸被納入到犯罪分子的全球版圖中。除了最簡單的犯罪產業轉移,犯罪分子還會進行犯罪技術的國際交流與學習,共同進步。
中國對犯罪的打擊力度遠高於其他的國家,即便如此,中國也是這個產業鏈的一部分。在2007年以前,中國的藥品監管過於寬鬆,很多藥廠偷偷在藥品中添加非法成分。犯罪分子大批量購買中國的部分藥品,例如甘草片或者感冒膠囊,走私到國外合成毒品。另外,在世界核黑市中,一些初級的鈾礦加工品,也就是所謂的“黃餅”很多是從中國流出,並借由香港進入國際市場。
當犯罪分子發現自己有被抓的風險,他們就把人員送到歐洲或者中國台灣,等一些法律比較寬鬆的國家或地區。犯罪分子也在研究國際形勢和不同國家的政治局勢,甚至學會了利用民主製度來保護自己,他們向當地的立法委員或議員行賄,間接阻撓一些法案的通過,從而製造法律上的漏洞。據乃安聽到的小道消息,在中國台灣,一些民進黨和時代力量的立法委員就被傳出和犯罪分子有合作,阻撓了很多法案,這讓台灣對於一些犯罪行為的處罰非常低,例如詐騙罪,不管金額多大頂多判個兩三年。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問題,詐騙分子在台灣屢禁不止,還讓台灣有了詐騙島的“殊榮”。這些詐騙分子過去騙中國大陸老百姓的錢,後來不好騙了,就開始騙越南人、泰國人。
這些信息刷新了路淼很多既有的認知,他在思考維基人能為此做點什麼。
兩個人聊到最後,不可避免的聊到巴黎失竊的核燃料棒。他們都想知道對方是怎麼獲得這個消息的,卻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線索,都在閃躲、打太極,直到兩個人都累了,才在不知不覺中相依而眠。
早上,路淼像往常一樣睡懶覺,等他醒來的時候,乃安早都穿好了衣服,準備離開了。
“你要走了?”
“不看看幾點了!”
“等我一下,吃個飯一起走吧。”
“不了,我得趕時間。嗯,我倒是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維基人是什麼東西?”
路淼剛才還很放鬆,從乃安口中聽到這個,有點緊張,難道乃安趁自己熟睡的時候翻了自己的電腦或手機?可是他的設備都有加密或者其他的防護,憑乃安的能力,應該打不開。路淼的緊張情緒出賣了他,但他還在試圖掩飾。
“維基人?你從哪聽到的?”
“你昨天晚上說夢話說的。”
路淼心裏舒了一口氣,估計是太累了,畢竟昨天白天才參與了一次很緊張的行動。
“哦,那是我最近看的一部小說中的名字。”
“嗬嗬!”乃安給了路淼一個鄙夷的眼神,“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總有一天會查清楚的。”
沒等路淼說完,乃安就瀟灑的離開了。
路淼呆呆地看著房間的門,他也有個問題想問,但沒機會了。他的問題是,他們兩個人現在算是戀愛了嗎?路淼覺得是,想想乃安的樣子又有疑惑,好像乃安並沒有把過去的一個晚上當回事兒。這真是一個不平凡的女人,路淼想,兩個人的未來應該要看乃安的決定吧。
路淼到了舉辦葬禮的地方,接他的是學長曹秋雪,曹秋雪的老婆白三姐在一旁陪同。兩個人有段時間沒有見了,簡單寒暄後就進入了葬禮現場。曹秋雪一直在學術界,算是跟方教授接觸比較頻繁的,從曹秋雪那裏得知,方教授死於突發性心髒病,在這個年紀屬於正常。隻是方教授離去的時候很孤單,他一輩子沒有結婚,一直是一個人,其中原因有很多說法,在葬禮上沒人會討論這個。
來參加葬禮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方教授的學生,除了還在上學的,其中不少來自政界、商界,甚至是演藝明星,反倒是方教授的親戚很少。其中還有不少學術界的大咖,例如北京大學前生命科學園的院長饒毅,研發出轉基因黃河鯉魚的中國科學院院士朱作言等等。
按照方教授的遺囑,他的財產都捐給了學校。實際上方教授也沒多少遺產,雖然年紀很大了,方教授一直沒有選擇退休,依然工作在教學和科研一線;也沒有買房子,一直住在學校的宿舍裏;他的工資算高的,大部分都用來買書、投入科研,每年的獎金也都去獎勵一些優秀的學生。方教授還留下了兩條狗,一條拉布拉多犬,另外一條德國牧羊犬,學長曹秋雪決定領養他們。遺囑中,方教授要求對自己的器官進行捐獻,如果不能捐獻,就把自己做成標本送給醫學院。方教授生前很健康,很多器官捐獻後,已經不適合做成標本了。校方最後決定把方教授火花,骨灰灑在學校的花園中。撒骨灰時,方教授的兩條狗似乎也知道那是方教授,安靜地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