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她現在的步伐,等到天亮,一定可以趕到市集,到時候她便拿包袱裏的銀子去雇一輛馬車,等出了韓城再另做打算。
她深信,隻要順利離開韓城,就一定能夠回到皇城。
韓王府丟了個無關緊要沒有承寵過的侍妾,想來也最多在廣蓮山四周尋上兩日,之後便也不會再管了吧。
顏箏沿著樹叢一路而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都沒有能走出這座密林,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明明已經下到很低處,但一回頭卻又看到了僧居的燈火,還離得那麼近……
她心中大震,不由自主地低聲說出,“難道這是一座迷蹤林?”
她曾在書上看過,有人為了保護家宅,就在四周以五行八卦來栽植樹木,等到樹木生成,便成迷蹤之林,不論是誰,隻要闖入林中,沒有人指引,是萬萬走不出去的。
顏箏倒是也讀過易經,但那點微末伎倆,根本無法走出這裏,更何況,這天色黑沉,僅憑著高懸的皎月照路,視野本就極差,她沒有縱覽全局,推測不出生門死門。
難道竟要被困在這林子裏,然後明日晨起,顯慈庵的比丘尼發現自己丟了,派來來尋,又將自己領回去嗎?
這樣算什麼?她白算計一路,到頭來卻隻是一場空?
她咬了咬牙,將裙擺撕下,又撕成一條條小布條,每隔幾棵樹便往下係一條帶子,遇到布條就右轉,這麼折騰了許久,倒終於沒有再往上轉回去。
正當她又心生希望,眼看著就快要到山腳時,忽然腳下一空,整個身子往下墜落,接著手腕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顏箏剛出龍潭,又入虎穴,她定睛一看,見自己身處一個洞窟,整個身子幾乎都要被沙土淹沒,左手手腕處被夾在鐵齒之間,血肉一片模糊。
那是獵人設的陷阱,而她此刻正被獵人的鐵夾套住。
幸得她手腕纖細,那鐵夾並未將整個手腕拗斷,但齒形的夾鎖卻還是刺了她手腕的皮膚,翻出一小部分皮肉,有殷紅的血順流而下,潺潺地沒入灰土之中。
這荒郊野外,既然有獵人設下的獵捕陷阱,就一定有豺狼虎豹。
顏箏萬念俱灰,臉色都瞬間慘白,她想著老天讓她重活一世,本以為是給她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誰料到卻隻是讓她再體驗一次人生之苦,在她出師未捷之前,再奪走她所有的希望。
胸口有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和苦澀,她鼻尖發酸,眼眶裏彷佛蓄滿了天下之水,隻待她崩潰決堤,就要奔湧而出。
她緊緊咬著牙關,心裏不斷告誡自己,“顏箏,你不能哭!隻有弱者才會哭!現在,坐起來,想辦法將這個鐵夾掰開,不論如何,也一定要從這個陷阱離開,離開這座林子,離開韓城!”
她將鼻尖中的酸意和著血淚吞下,緊緊咬著嘴唇撐著身子起來,使勁全身的力氣拿右手去將鐵夾掰開。
這鐵夾很大也很重,想來是獵人為了獵捕巨型動物所設,豺狼虎豹的力氣極大,若是鐵夾太輕,很容易就被掙脫,是以,顏箏幾乎用盡了身體裏每一寸的力氣去掰,也沒有辦法撼動分毫。
在一刻鍾之後,顏箏望著破皮流血的右手掌心,終於意識到,以她的力氣,是沒有辦法將這東西掰開的。
但,總不能就什麼都不做在這裏等死。
她這樣想著,便將已經被汗水浸潤濕透的內衫撩開,費力撕下來一條,又用右手和被鐵夾鉗住的左手手掌將這布條搓成一條細繩,穿過鐵夾,想要將那東西撬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渾身力氣都彷佛被抽幹,但那鐵夾卻絲毫不動。
顏箏麵色慘白如雪,她大口喘著粗氣,連坐的力氣都沒有了,就索性往後一躺,整個人蜷縮著躺在了陷阱中。
林中似乎傳來野獸的嘶吼,聽聲音還不隻一個,她想到從前在書上看過,有些嗜肉的野獸聞腥而動,如果有血腥氣,他們會被吸引而來,顯然,她現在正處於這樣窘迫的狀況。
難道自己就要死了嗎?
壯誌未酬,就如此滑稽而詭異地死在了這裏,成為廣蓮山密林中野獸的飯食,死後恐怕連屍骨都不會留存,全部拆骨入了野獸的腹中,沒有今生,也不會再有來世了。
而她,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無,隻能閉上眼,假裝自己從帝宮廊台上跳下時就已經死去。
正當顏箏視死如歸之時,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沉悶而悠揚的塤聲。
過了許久,顏箏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墨色如洗的眼眸,那人眼中帶著意味不明的複雜神色,臉上的黃金麵具在暗夜裏熠熠生光,他沉聲開口,“你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