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曆亂世三百七十八年冬日,蜀郡罕見的下了場大雪。
蜀郡地處洛州西南,並不與洛水相鄰,常年落雨稀少,鮮有水汽。
今日雪落初晴,霧區外麵的一個小村莊裏,房屋樹木皆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這個村莊是十二年前建立起來的,當它建立之時,周圍的所有村莊都為之震驚,不是因為這村子有多麼富裕或者貧窮,而是它離霧區實在太近,近到險些要被那片霧區吞噬一般。
霧下便是死域,這個道理亙古不變,可誰知那片村莊不僅就此在蜀郡紮根,而且平靜安全的生活了下去。
這一日正是冬至,村莊裏來了位客人。
那是一個騎馬少女,穿著一身毫無禦寒能力的青衣,烏發攏起束在腦後,腰間懸著一把短劍,眼神堅定銳利,似有鋒芒。
若是細細看去,她的眉梢有一道並不清晰的淺淺傷疤。
少女進了村莊,翻身下馬,隨即將馬韁伸手遞給隨在自己身後的一個仆人,令他等在原地,邁步走進村子大門,直接向著最中間那所屋舍走去。
少女進屋,屋內是個白衣男子,男子覺察到有人進來,抬頭望向門口,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張將軍,你還是不願放棄麼?”男子語氣裏有著冷漠與不滿。
那少女模樣不過十三四歲,語氣卻已經冷靜沉穩、壓迫十足:“南宮統領,我依然希望白衣軍能祝我一臂之力,我相信雲將軍若在此處,他會考慮與我商談一番,而不是屢屢拒客。”
男子眼神不善地看著這個少女,沉默許久才言:“我隻是代我大哥掌管這白衣軍,待他歸來,你可以與他商談。”
“南宮痕統領,白衣軍實際上是你一手拉起來的,我相信你應該能做的了這個決定,況且……”少女停頓不語。
南宮痕眉頭皺了起來:“況且?”
少女轉過身子,從門內望著那片霧區歎道:“南宮統領,雲將軍當年重傷之下為了妻子而去戰那蛟蜃,可這片霧區依然存在,說明蛟蜃沒死,我說的可對?”
南宮痕眉頭更緊,隻是嗯了一聲,隨即少女繼續說道:“雲將軍當年一人單劍大戰燕雲三十六騎,擊殺十九人,重創十三人,戰績彪炳,堪稱天下第一,可畢竟他也受了重傷,雲將軍那年不過十九歲,為了救他妻子,不去靜養,反而又與蛟蜃大戰,你覺得他有幾成活路?”
“張不語!”南宮痕越聽心裏越緊,到得張不語說出這個判斷之時,他終於壓抑不住心裏的不滿與惱怒,出聲製止張不語的話。
張不語轉過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睛:“南宮統領!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你把白衣軍駐紮在霧區外麵無非是希望有朝一日霧區散去,好第一時間進入……”
“南宮大哥!南宮大哥!”突然,一聲興奮地叫喊打斷了張不語的話,一名白衣青年衝入屋內,臉上滿是激動之色,“霧區薄了!”
張不語和南宮痕聞言皆是一怔,南宮痕興奮地站起身子衝到門口望向那片霧區,他就這麼神色激動地看著那片自己注視了十二年的霧區,仿佛看見了人間最美的場景。
張不語轉過頭來,望著那片霧區,突然之間瞳孔緊縮。
霧……比之剛剛薄了三分,而如今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消散!
南宮痕激動得不能自已,突然之間大笑起來,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向著霧區奔去,笑聲洪亮,激蕩在天地之間。
張不語望著南宮痕飛速遠去的身影,望著那片迅速消散的霧區,眉頭越來越緊,牽動了眉梢那道淺淺傷疤。
莽林裏,雲天洛此時奄奄一息,他躺在已經死亡的蛟蜃身邊,無力的握緊了手中的那塊黑色石頭。
那就是他拚盡性命斬了這個偉大存在之後得到的唯一戰利品,而這塊黑石不知為何似乎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甚至為了這塊從未見過的黑石險些付出自己的性命。
雲天洛眼神空洞的望著頭頂的霧,看著記憶裏的那片藍天漸漸現出了行跡,看著那輪紅日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他疲憊的閉上了眼。
與此同時,南宮痕衝入了這片莽林之中,莽林內的氣溫比之林外高了不少,但南宮痕根本沒有心思去顧及。
大哥!大哥!十四年了,你可安好?
南宮痕想著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瀟灑白衣少年,想起十四年來對方一人獨自身處在這莽林之中與那蛟蜃做著殊死周旋,心裏激動不能自已,向著林中深處一路奔行,步伐之間甚至隱有風雷。
在他的心中,根本未曾想過自己的大哥會死在這片林中。
然而他錯了。
當他隔著極遠的距離看見那條死亡的蛟蜃之時,他腳下生風,以平生最大的力量衝了過去,隨即他看見了那把插在蜃頸上的雲心。
是大哥的劍!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