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好在他有上帝,彌撒的時候他問上帝自己是不是要孤身一人呢?上帝沒有回答,他想是罷。
然而第一次見到小葳她隻有十二歲,他陪同美國聯合國移民簽署局的大佬坐船到島上,那時候他還是個見習生,由另一個即將退休的老翻譯帶著。他們學了越南語,島上住著四百多從越南南部逃來的難民。他的工作隻是給移民局的鬼佬們翻譯,而他們決定著這幾百人的命運。
聯合國每年都會給這些第三國一些指標以減少這些難民的數量,然而大麵積的偷渡又在另一方麵不斷增加這個數字。他也是受過貧窮的苦,然而在他們麵前他是救世的神。這些所謂的難民在國內賣了房子賣了地,找蛇人來給了金子給了錢才能坐著遠遠的破船來到這個小島,而此刻他們最大的心願便是第三國的恩賜,能夠被當成難民接走。西方國家接待難民的最大條件便是不要共產黨的人。政治那麼遠的時光裏,人們仍然被政治隴在頭頂。即使在離得這樣遠的海中央。
鬼佬們很煩躁的聽他翻譯,這些千篇一律的人懷著千篇一律的夢,他自己也聽得煩躁。小葳的母親是個胖子,上場的時候勢必伴隨著誇張的表演,她會一邊叫一邊表演,比如越共怎麼打他們,囚禁他們,她又怎樣一個一個把孩子救出來,其實這些事情都是沒有的,務虛有的事情表演起來才更有激情。小葳的母親諳熟於此,樂此不疲,鬼佬也看得哈哈大笑。然而這樣富有表演天賦的母親帶來的幾個孩子卻個個鴉雀無聲,像是剛剛被打了的鴨子,伸著脖子卻沒有聲音。
魏槐生第一次看見小葳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她穿著不太合身的白衫,大概是母親以前改了給她的,她母親是胖子,衣服自然大很多,窮人是舍不得剪衣料的,多餘的料子被塞在縫隙裏,遠遠看去,像是沒了頭緒的觸角。然而這樣難看的衣服,越發襯出她一張白裏透紅的臉,青春的美好全然集於她一身,然而剛剛美麗起來的女子是不懂得珍惜這美麗的,低著頭,唯恐得罪了誰的美。低頭久了,悄悄的抬起來這就和魏槐生的目光撞上了,迎頭撞上的,是他炙熱的目光。他情不自禁的對她微笑,她也微笑起來,泛出青瓷般美麗的光芒。
她徹底的擊敗了他,他的腦海裏時時浮現她的微笑,他癡癡的笑起來。可是這笑把自己都嚇住了。他有能力愛麼?人是不能想的單單一想所萌生的恐怖是從前的所有時光都拉不回的。他被自己鎮住,趕忙在上帝麵前祈禱,我敬愛的主啊,這是怎麼了,我不能這樣,我什麼都不能給她,然而我愛上他了。
周末禮拜的時候他像彼得牧師做了懺悔,彼得從英國來,從前香港還是殖民地的時候他就在,香港就快不是英國的殖民地了,可他不想走,他喜歡這裏,人總是喜歡背井離鄉,即使過得不好,也沒有人指責你。曾經有人傳說彼得家裏在倫敦也是沒落的貴族,別的事情他不說別人也不問,單知道她去了梅尼修女,一個馬來西亞的彪悍女人,兩人常常吵架,生了一女一子。然而他現在是坐在神龕後麵的神,聽他懺悔,指引別人的人生。
“我想我是愛上她了,然而我能給她什麼,不能拜,什麼都不能我是這樣的一無所有著。”魏槐生冗自念著,看不清門後彼得牧師的臉。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打瞌睡,或者想著家裏一大堆的孩子。懺悔後不久他病了,嘴裏神神叨叨的叫著一個名字,那是越南文,沒人聽得懂。
人在病的時候特別脆弱,他想她要告訴她他愛她,因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死。
38.然而很快他活過來了,再見到她是第二年的春天,她長高了一些也比從前要黑了一點,朦子卻冗自發著光采,人也不如從前那麼害羞,白撲撲的胸膛挺起來,紅彤彤的臉頰照著大家,她已經出落得很美。
他已經不用師父帶著,去了許多救助站,那些難民或者猥瑣或者貪戀有的甚至討好他們,沒有像小葳這樣在泥裏冗自盛開的花朵。他暗暗給她取了名字,葳蕤。《孔雀東南飛》劉蘭芝戴著新鮮的佩飾,“葳蕤自生光。”槐生覺得她像級了這種美麗的植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像未經任何雕飾的山野芍藥一樣的美麗。他看著她依然是淡淡的微笑,中間的人和事,說的話他都記得不深刻了。隻是盼著快快結束,他從登記表上查到她家裏的位置,決定去看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