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個無底洞,卻又不得不跳,說得就是何歡現在的生活。
其實不管羅母來與不來,照顧羅斯的事,她都責無旁貸,可自願和被逼,又是兩種心情。
許是因為剛轉院過來,昏睡的羅斯很不安定。
何歡累極,坐在椅子旁都能眯眼睡一會,別說是近幾天,單單就是從方天揚出事,滿打滿算,一個半月以來,她好像一直缺覺。
都不知道他複查,傷口恢複得怎麼樣。
想著,何歡摸出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出他的號碼。
指腹在撥號鍵猶豫了會,該怎麼說?
問他好嗎?不好的話,她能過去照顧他嗎?
吸了口氣,兩者間,她也隻能選擇對不起方天揚了。
握緊手機,頂在額頭上,看著頭上纏著繃帶,臉上又腫脹,多處擦傷,胳膊腿都打著石膏的羅斯,何歡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疲憊。
她說,“羅斯,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從巴黎趕來,又從哪裏得到我去喀莎的消息,但對你發現孩子,並被帶走,我……”
的確,她很愧疚。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可是後果也不能都要我一個人來承擔啊!
羅斯,你醒過來好不好?
羅斯,你看世界多美,你不可以這樣自私的睡著,讓我自責,讓我愧疚,讓我更對不起他。
你知道嗎?他比你更需要人照顧。
你現在對疼,沒有感覺,可是他不行,雨季快要來了,他的腿會不適,他胸膛的傷,會疼會感染,他沒戒掉的毒,還會時刻折磨著。
羅斯,算我求你,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空寂的病房裏,何歡垂頭,眼框裏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藍白相間的薄被裏,完全沒發現窗外走廊處的人影,一個人站在那裏,是多麼的孤寂。
方天揚是複查以後,正式接到了老首長的任命。
國防大學教授,養傷期間,每間一節課,後期再根本身體情況增加課程,但每天不會超三節,無需坐班,隻需上班,其他交際按方天揚的喜好,全部取消。
對尋常人來說,這無疑是個美差,又是閑差。
開始的時候,方天揚本想答應,但又想了想,現在的他不是一個人,總要聽聽她的意見,如果她不高興的話,那他會毫不猶豫的放棄。
也不是說,愛美人不愛江山。
隻是感覺,他36歲以前的生命屬於國家,而現在及以後,他的時間該屬於她。
卻是千萬想,都沒有想到,羅斯會發現這樣的意外。
看她痛苦,比挖他的心,還要難受。
這樣的時機下,他不想逼她,不想再給她壓力。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沉默著。
隻是今天對他來說,日子比較特別,所以就……煙抽出來,要點的時候,方天揚忽然想到醫生說恢複期間需要戒煙酒,也就放在鼻尖嗅了嗅。
手指用力,搓成末,隨風揚起……
病房裏,何歡是餓醒的,揉著眼,開始的時候沒注意病房外有人,直到撕開了泡麵,發現沒有熱水了,這才提著暖瓶出門,餘光看到了誰。
第一眼,她心疼。
第二眼,淚水就開始止不住。
等到第三眼,那偉岸的身影已然走了過來。
狹長的走廊,忽明忽暗的感應燈下,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何歡像傻了一樣,手提著暖瓶,都不知道後退或前進,隻是呆呆的望著。
望著他的臉,他的眉,他的唇……
視線相撞,她像被捉的小偷,慌忙躲開,口齒不清的說,“你,你怎麼來了?”
方天揚雙手抄兜,“怎麼,不看了?”
“……”頭頂,傳來他熟悉又遙遠的聲音,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皮鞋,何歡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緊張的時候,她就愛咬手指,啃著指甲啪啪響,“我…我去打水!”轉身,她帶著逃的味道,不敢再多看一眼的拔腿就溜。
方天揚左腿是有殘,但並不影響腿長,步子大,沒兩步就追過去。
攔住去路,有些不悅的挑眉,“就這樣?”
“……”
“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
“……”沉默了兩秒,何歡啃著手指,搖頭。
氣得方天揚真想扒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頭裝得究竟是什麼!
招惹他的時候,什麼都不要,隻求能偶爾陪著就好,現在招惹完了,然後話都沒有一句?
真是討打的女人!
原本不想她為難,可是現在呢?自己的女人,在照顧別的男人不說,還這樣冷冰冰的對他,那怎麼行,怎麼可以?
呼了口氣,方天揚說得霸道,“放下暖瓶,跟我走!”
何歡再次搖頭,她走不了,不止現在走不了,在羅斯醒來前,她都走不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有傷,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還知道我身上有傷啊!”
“別這樣,如果不是他,說不定我……”
“說不定什麼?我有阻止你了嗎?我要的隻是你現在跟、我、走!”
“……”
“很為難嗎?”方天揚臉色已經開始不好看了,“第一,你不是醫生,不是護士,就算留下來除了照顧,還能做什麼?第二,難道你就不知道,這世上有種人叫做‘護工’嗎?專業的護工,難道還不如你?”
“我……”
“兩分鍾!”
他命令她,帶著滿身的不悅,轉身走人。
煙霧在何歡安排妥當來到車前時,正在隨風擴散。
那個時候,某人俊臉已經黑得相當可怕,聲音淩冽的直接可以凍死人。
頭也沒抬,隻說,“上車!”
七月初的海城,夜風燥熱。
何歡一身米色連衣裙,長到鎖骨的黑發,略卷,風一吹露出白皙的耳珠,裙角又微微飛揚著,帶著一股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似一陣山風刮進狹仄的車間。
不知覺,方天揚燥了。
再抽了煙,要點的時候,忽然一陣清香過後,是何歡將煙卷揉爛,順手丟到車外。
撇了一眼,她說,“醫生特意叮囑,養傷期間,不準抽煙,你記不住?”
凶巴巴的她,給他微怒的心,多了抹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