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這樣啊。」
「而且除了不實用以外,研究開發人型機器人需要非常高端的技術以及龐大的資金。此外,就算創造出完美的人型機器人,技術者打從一開始也缺乏願景,沒有想過要把人型機器人用在哪裏,也就是說根本是把手段與目的搞反了,本末倒置。既然如此,把資金投注在更短期就能看到效果的實用機器人研究開發上,反而比較有利——國家、企業都漸漸得出了這個結論,同時這也是世界性的潮流。甚至可以說,隻有日本還非常死腦筋地執著在人型機器人上。至於日本會這樣,是不甘心前期研究已經累積到一定的成果,還是太習慣於科幻虛構的想像,這一點我就不清處了。」
艾伯特說道這裏,暫時停了一下,觀察永遠的表情。
永遠抬頭看著艾伯特,輕輕點頭,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你的母親遇見了一個男人。他一樣是研究者,不過研究的專門領域是人工腦。機器人軀體的創造者,遇見了機器人精神的創造者。雖然兩人的專業不同,但男人給予你母親的才能非常高的評價,並且挖角她到自己工作的研究機關。」
「——那個人就是我爸爸嗎?」
永遠開口問道,但艾伯特搖搖頭。
「這我就不清楚了。雖然有可能是,不過不能妄下斷語。我隻知道,那個男人遇見了你母親。」
「……嗯。」
「詳細的過程我是不知道,不過最後你母親接受了對方的邀請。那個研究機關是由某個企業營運的,對研究者來說,裏麵的研究環境非常好。就算是不易取得預算的人型機器人研究,在那個研究機關中也能夠如願進行;因為那是集結了世界最先進技術的產業領域,能夠持續如流水般地投注龐大金錢在研究上。」
「那裏是——」
永遠不禁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艾伯特。
「戰爭產業。換句話說,指的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工作。」
艾伯特一邊仰望遙遠的星辰,一邊低語道。
3
「你是說,永遠小姐的母親就是『蛇夫』的研究人員?」
聽到彌都的話,八神岩露出沉重的表情。
「俺也是女兒死了以後才知道的。是把永遠丟在這裏的那個男人講的。」
岩的臉上浮現了幾滴黏膩的汗水,看起來相當悲壯。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沒辦法回來老家啊。自衛官的女兒,居然在外國的戰爭產業上班,當裏麵的研究者,這種話說出來能聽嗎?」
岩用一種自我嘲諷的口吻說著。
在人類的所有工作中,最遭人忌諱的一種——戰爭。
但同時,投入人類最尖端技術以及钜額資金的,也是戰爭。
從二十一世紀初開始,機器人便成為替代品,代替人類活躍於戰爭之中。
一開始最活躍的,就是那些發現、拆除地雷的機器人。它們在伊拉克戰爭中前仆後繼地光榮戰死,拯救了無數美軍的性命。
而現在,戰爭中大部分的任務,都由機器人來擔任。
射殺人類。
裝設或是除去炸彈。
搜索敵人、轟炸攻擊。
過去利用如此珍貴——有時候卻又相當廉價——的人命而達成的種種戰爭,到了現在,人類終於創造出能夠代替自己完成這活動的替代品。
當然背後自然有許多技術人員必須投身其中。曆史上,有無數的研究者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最後成了推動戰爭產業的技術、研究人員。
「把永遠帶來這裏的男人對俺說,那些以永遠為目標的人,總有一天會到這裏來。他說他希望俺保護這孩子。他沒有說任何理由,而且這些話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完全是對方一廂情願的發言嘛。不過,既然那孩子是俺的孫子,那也就沒辦法了。」
岩用手扶著牆壁,不顧身體狀況勉強想要爬起身子。
「八神爺爺,這樣太亂來了。」
「不管這樣是不是太亂來,俺都得去。」
岩說道,雙眼瞪著出手想製止自己的彌都。
「是俺把永遠關在這間房子裏頭的。對方可是勢力遍布世界各地的死亡商人,就是因為這樣,俺才會強迫永遠過著盡量與別人不往來的生活。隻要不接觸到其他人,情報就不會外流,而就算外流,俺與永遠也不會牽連到別人。然而在這樣的生活當中,永遠不知不覺變成了個毫無執著的孩子。」
岩露出宛若亡靈的表情,繼續說著:
「小孩子正常都會想要這個、想要那個,會任性妄為才像個小孩子嘛。然而那孩子卻什麼也不執著,因為她明白,隻要沒有欲望,那麼即便得不到,也不會感到悔恨失望。她會變成那樣,都是俺的錯,所以俺必須負起責任。就算要俺拚命,俺也要保護那孩子。她被自己的父母拋棄,又被關在無法接觸世界的房子裏,但俺要讓她知道——世界上至少還是有那麼一個人,絕對不會拋棄她。」
「就算這樣,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不隻一個人。」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澪司,此刻站了起來。
「我要去救她。」
「——把你們牽扯進來,俺感到很抱歉。不過,俺最痛恨你們這種不顧性命的小鬼了。」
「過去也有人曾經告訴教過我……」
「教過你啥……?」
澪司微微地低下頭,說出往事:
「過去,在遙遠的國度中,哥哥為了保護我,丟了性命。他掩護在我的身上,保護我不受子彈攻擊——他如果丟下我,自己一個人或許能夠逃過一劫,但他卻保護了我,丟了自己的性命。」
比起訴說著過往的澪司本人,一旁的千尋、彌都等人表情反而更顯得沉重。
「身為一個防衛學院的學生,我應該不及格吧。保衛國家、戰爭之類的,這些事情我都不懂。要我為了國家而戰,我實在也無法想像。不過——若是為了我自己,那我的確能夠挺身而戰。」
「拯救永遠,為什麼是為了你自己?」
澪司抬起臉,回答道:
「我隻是想要拯救那天的自己,那一天,那個被蠻橫不講理的人們奪走一切的自己。——拯救自己,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這家夥,給我等一下……!你這根本就隻是沉溺於自我當中罷了!」
待在飯廳角落的熊楠忽然出聲道。
「對方隻是覺得殺了我們很麻煩,所以才放我們一馬的。如果再度交戰的話,他們那幫人渣一定會狠下心幹掉我們。你到底懂不懂啊?我們一定會死的!」
「——我懂。」
「你懂個屁!你根本就隻是自以為自己不會死而已!你還以為自己是動作片裏麵的英雄嗎?你確實是很強沒錯,但就算你能打倒十個人好了,隻要第十一個人開槍射中你,一切就結束了。剛剛到頭來還不是那小鬼救了你?在學校的模擬戰當中,你最後還不是死了!」
「不過,那群人的射擊技巧不一定比我好。」
熊楠的背後傳來少女的聲音。
「二號參戰者。」
彌都站到澪司身旁,低聲說道。
「禦門……」
澪司有些驚訝地看著彌都的臉龐。
「如果非說出個理由不可的話,以日本人的身分來說,我希望效仿前人;以美國人的身分來說,我相信驕傲又純粹的正義。」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耶!」
熊楠瞪著彌都。
「嗯,是啦,確實有一部分是開玩笑的……」
彌都的眼裏,散發出平靜的決心。
「能說出口的話語,我一向不太相信。既然決定要去,那就去。很單純吧?唯一的附加條件,就是遇到危險時,就必須逃跑,就這樣。」
熊楠有些震驚地搖了搖頭。
「那……人家也……」
千尋一邊小聲說道,一邊站了起來。
「這樣就有三個人了。久阪同學,你還真是左擁右抱呢。」
彌都把手搭上千尋的肩膀,開口表示。
「——等一下!連你這家夥都……你到底能幫上什麼忙啊!你剛剛不是還在角落不停發抖嗎!不要受到氣氛感染就虛張聲勢好不好!」
「你說的話令我覺得好意外喔。」
麵對怒吼似撂話的熊楠,千尋隻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