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設定中還沒有火藥和大炮;辭賦隨意境而用,並未考證年代,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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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二月初四,韓卿調配隨州。
從瑞京到隨州的路途並不算漫長,但因此次派屬在側的副將是端靖王營下之人,韓卿還是有所顧及的,一路走得相當乏味。
出京之時何戢他們都未來送行,這也是太叔桓的意思:要“冷落”自然就要冷落到底。隻有褚淵那莽小子攜伴琴嵐非送了他一程,令綏遠將軍頗為不悅。之前就有禦史上簡請奏“勿將海防要塞交於無能之輩”,最後是皇帝說了句“韓卿還是有才的”才不了了之——他前途莫測,綏遠將軍自然不願乘龍快婿的前途也跟著賠進去。
韓卿淡笑。這官場就是那回事,不止官場,天下哪般不是如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變故之人若隻遇上冷眼旁觀的不作踐你已是萬幸了,還談什麼撫慰。
友如褚淵者確實難得。
十九日抵達隨州州府丹川縣,遞了書文之後韓卿連夜趕往七十裏外的老師故鄉太乙山,選山頂僻靜秀麗之地讓人造墓立碑,數日後將骨灰置入。
下葬這日,幾個親近的侍衛知趣的退下很遠讓他清靜追思。
跪地拈香叩頭,死者逝久矣,遙想與魏清源十幾年的師徒之情卻還是忍不住濡濕眼眶。世人追名逐利還愛標榜自己為的江山黎民,但真正為天下的有幾人?老師生前曾言自己德行有虧,雖表麵誌不在名利意不在天下,但造就一代明君的想法卻隻是出自為了讓世人間接臣服於他的疇幄之下。“我該誅心。”老師不止一次如此長歎。
如今人真的去了,韓卿卻覺得老師千萬個不是,最終造福的仍是社稷。如此去真是不值。“您若不在……誰來節製太子……”
此次調配隨州前後,韓卿是真正明白太叔桓連做戲也已經可以做到真假難分、情盡意絕的地步;他如今手段愈漸周密隱蔽,狠辣之處藏得也越發深沉……這般心若豺豹誌比天高,他最終會成為什麼樣的君主?
我呢?我追逐的到底是什麼?輔助一位君主?參與建立一代盛世?還是隻為了幼時一句誓言的影子?韓卿凝視魏清源的墓碑,第一次感到茫然……
天色將晚,近侍上前催促下山。
太乙山不高但林木茂盛,遮天蔽日。行到半山,突然聽到前方有人高聲呼救,韓卿示意近侍前去查看。
不多時便聽兵器鏗鏘作響,刻鍾後喧鬧又全無。韓卿緩緩走近時見地上躺著四五人,看行頭大概是山賊,都被他的近侍們打暈了過去。旁邊的鬆樹下立著一男一女,身形都是少年,氣喘籲籲的互相扶持著。他走上前問了聲:“兩位沒事吧?”那廂同時轉過頭來,韓卿不禁暗呀了聲——這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端秀麵孔,原來是雙生子!
兩人都還驚魂未定的模樣,韓卿安撫的微微一笑,道:“不用怕,強人已擒,你們如今已無礙了。”
對麵二人同時一怔。
“你笑起來真是俊!”那少年嘿嘿的搔頭,不管韓卿錯愕的反應,還加一句:“比那什麼隨州最有名的慶輝樓花魁可俊得多啦!”
“花魁?!”他沒生氣,隻是有些驚異。
少女掩唇噗哧一笑,嗔道:“大哥你說的什麼?那是男倌,風塵之人,怎麼能跟這位大人相提並論。”
少年卻一怔:“大人?”
少女含笑指著韓卿腰間的玉墜子道:“你瞧見那上麵刻的是什麼?朱雀淩翅,能用這樣的圖騰非富即貴,況且他還帶著那麼多武藝高強的隨從呢,來頭難道會小了?”
那玉佩是多年前太叔永之相贈。韓卿目光微閃:心想這少女怎會有如此不凡的眼力?!隻不過須臾之間就瞧清了這麼多,而且還能迅速得出結論……
他拱手笑道:“在下韓卿,隨州新任海防駐將,兩位是?”
少年一怔,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那個韓卿,我聽說過你的事,你原是太子身邊的人,可是後來因為作戰失利被……痛痛痛!”原來是被少女暗中狠狠擰了一把。他也發覺自己失言,忙訕笑道:“說什麼呢我?對了,我姓……”
少女驀地打斷少年的話,盈盈回笑道:“我們是兄妹,兄長名為惜緣,小女子隨輩名顏。”
“噢……”韓卿若有所思:原來是……
不過麵上還是不著痕跡。
“大人!”查檢山賊的近侍上前低聲稟報幾句,韓卿略有驚異。
但轉身仍和悅地對文家兄妹道:“天色已晚,你們最好不要獨行,我送你們一程吧。二位現居何處?”
惜顏答道:“丹川縣的雲來客棧。”
韓卿淡笑:“聽說過。隨州第一棧。”
“那也比不上將軍府好呀!”惜顏巧笑嫣然,目如盈水。“若是將軍能讓我沾沾兄長的光住住就好了!”
惜緣訝道:“惜顏你胡說些什麼?!”
韓卿卻輕笑:“她這是為你找差事呢!”惜緣一呆,韓卿卻對惜顏道:“能住雲來客棧還用得著到將軍府謀差事嗎?”
“住雲來客棧靠的是父親的本事,住將軍府為的是兄長的前途。”
“我可隻是個被貶下放的武將,何來前途?”
“雖然下放,可何樣的武將除了朱雀淩翅的玉佩外,還能係上江南琝\\\\\\\\\\\\\\\\\\\\\\\\\\\\\\\家十年隻繡一條、用‘精玉黑絲’編織的腰帶?”惜顏紅唇輕揚:“就算是太子身邊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獲賜如此珍稀貢品的吧?”
韓卿摸上腰帶,不語。
惜顏又笑:“太子賜的?”
韓卿點頭,驀然笑出聲,對已經聽呆了的惜緣說:“曹小姐聰慧伶俐,曹公子有妹如此,真是福氣。”
惜緣大驚:“你怎麼知道我們姓曹……”隨即又立刻醒悟:能對他身上的宮廷什物一語道破必定出身不凡;雙生子,又都常年在外遊曆的,除了曹丞衳的兒女之外還能有誰?韓卿是太子身邊的人自然對朝中的人脈熟悉,更何況他們報上的名字並不假哩。
“將軍願不願意收留我們呢?”曹惜顏問。
“……令尊如今的立場……”
“父親的立場與我們無關。”曹惜顏看向曹惜緣:“對吧,大哥?”
“是,可是我什麼立場都不……”
曹惜顏卻不聽他說,隻轉頭對韓卿道:“大哥可以暫時做做將軍的幕僚,您別看他人呆呆的,又好似浮華,其實腦筋不壞,隻是某些方麵單純了些而已。”
曹惜緣麵上一紅:“惜顏你怎麼……”
“將軍意下如何?”
韓卿沉吟片刻,隨即點頭笑道:“也好,算我們有緣份。”
曹惜顏立刻笑逐顏開。曹惜緣一臉無奈,卻不反對;他多少有些看出來了:妹妹這麼死纏爛打,怕是動了心了。
……不過,是“芳心”,還是“壞心”?
“名利心。”
半夜才在將軍府安頓妥當,被曹惜緣問到時,曹惜顏如此回答。
“名利?!”
“大哥,你不會傻到以為爹的名利地位可以傳承給你吧?”
“可是我根本就不在意名利……”
“對,你不在意,可是曹家不能不在意!”
“……”
“我們曹家三代主事皆為重臣,如此聲名難道到了今日要毀在你我這一輩的手裏?你以為你不爭就能全身而退?不要天真了,官場從來沒有幹幹淨淨退場的人,更何況我們這樣的官宦世家!那些退了的,誰手裏沒有人脈暗權?——除非他是被人扳倒的!”她沉聲道:“我們曹家經得起那樣一倒嗎?爹年已過半百,如今朝廷局勢又暗潮洶湧,你不盡快打算,要是爹日後有個萬一……你我怎麼辦?曹家百餘口怎麼辦?”
“……可投靠韓卿就等於投靠太子,這不是同爹對著幹嗎?”他眉頭緊皺,“惜顏,你想兩頭下注?”
“總有一方勝吧?”她麵無表情,“上次爹寄來書信說皇上有意讓我成為太子妃,我本來是答應的,可爹爹不肯。”
曹惜緣猛地站起:“這事你怎麼沒跟我說?!”
“爹主意已定,我又何必再告訴你讓你煩心?”她道,“但你如今麵臨的境遇與我不同,你投靠的是韓卿,若太子得勝,你的前途便有指望,曹家也就有了指望;若太子不勝,你跟的是韓卿,雖不知事實如何,但至少他表麵上是被太子下放的失意人,所以太子輸了後端靖王也不會計較到你這蝦兵蟹將身上,再說那時還有爹呢,曹家可保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