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長家,兩口子一個勁地想辦法,出點子,找門路。麵對這麼大的一個數字,找什麼門路都頂不到事,想來想去,合計來合計去的,還是隻能拿妹夫和自己的女婿開刀。那年修路,國家後來批下的款隻夠水泥路麵的錢。卻被他和書記倆硬是鼓到修成了鋼筋混凝土路麵。結果弄出了50多萬的虧空,至今還未付給人家。昨天找他們借錢,他們是扯東扯西的,扯金融危機,沒錢,不借。今天吧,想喊他們來,又怕他們不來,找什麼借口呢?你說是生日吧,他們知道咱倆的生日日期,你說現在年也過了,啥扯頭都沒有了。哎,對,幹脆說是我們的金婚紀念日,好在他們從來沒問過我們是啥時候結婚的。對,就這樣,說我們要宴請他們,先把他們喊過來,再慢慢商量。
他們來了。區長夫人做了一桌好菜,區長也拿出了茅台酒。區長能拿茅台酒出來招待他們,還著實的讓他們倆受寵若驚。就他女婿江大偉的說法,他這麼多年過年送的都是茅台。喝的卻從來都是習酒或賴茅。他也曾留心查找過,沒找著。有次聽他女兒無意中說過,那些好酒都被外婆拿去賣了,換了錢。他兩口子今天能破例給我們茅台酒喝?人家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反正今天這酒算不上是“鴻門宴”嘛,但也不是什麼好喝的酒。區長又笑容可掬地親自給他們倒酒,桌上的菜全是他們平時愛吃的菜,金婚宴請又隻請他們兩人,這就更讓他女婿產生了懷疑。
酒過三巡,區長說:“今天我請你們來,一是我們的金婚紀念日,二是我給你們攬了一個大工程,好工程!”他把個“大”和“好”兩個字說得讓人聽起來是很生動,也很神秘。
他女婿本來就在懷疑,現聽他又是大,又是好的,就什麼都明白了。隻是悶著頭吃東西,不做聲。
他妹夫老張說:“有好大的工程?有多好?”
區長說:“征地就是1500畝,是個廠房。你說好不好?”
老張說:“那墊不墊資呢?”
區長說:“現在搞工程哪有不墊資的呢?”
老張說:“他們不招標呀?”
區長說:“就是招標我也能拿得下來。100%的拿得下來,你放心。”
江大偉說:“我現在不是擔心墊資的問題,也不是擔心招投標的問題,我隻擔心窟窿有好大的問題!”
區長說:“什麼窟窿?哪個講的?是你媽?”
江大偉說:“是不是,出來了吧!”
老張一笑說:“你咋硬是曉得有窟窿?”
江大偉說:“我咋曉得?昨天找我們借錢,今天又整這一曲。”
區長:“哪一曲呀?”
江大偉說:“哪一曲?金婚是什麼概念呐?您懂不懂?金婚是要結婚50年的才叫金婚,60年的叫鑽石婚!你今年才剛剛六十歲,你就叫金婚呐?您10歲就結婚呐?”
大家一笑。
區長夫人:“我說叫他說是銀婚,他偏偏要說是金婚。說是說成金婚你們要重視一點!呃,一輩子撒不到謊,一撒謊就漏了底了。”
大家又一笑。
江大偉:“那撒謊他也要專業水平的。你沒那個水平他撒的謊就是不專業!”
大家又一笑。
江大偉又接著說:“從您打電話給我,我就在懷疑您的動機的。現在又是大工程,好工程的吹噓,那又是一個美麗的陷阱!”
“你娃兒說的什麼話呀你?你把我講得是那麼的卑鄙呀你!給你設美麗的陷阱呀你!”他區長一生氣,過去喝茶去了,他坐在窗戶邊,邊喝茶邊看夜景。
區長夫人說:“你這娃兒也真是的,這麼多年了,哪下不是巴心巴肝的為你們好呀?還現在變成了美麗的陷阱!”
江大偉:“老媽,我爸一共給我攬了三次工程,一次是南明河邊的排汙溝,臭死人的,是人家工程隊幹了不幹撿給我的,一共賺了十萬塊。第二次,保本,一分也不賺,一分也不虧。第三次,就是老幹媽那次,我自掏腰包52萬,在那裏擺起,八九年了,沒戲了。人家當幹部的,他不撈條魚,也要撈隻蝦,你咧,撈了點什麼?現在就隻四個月就要退休了。你還大包大攬的攬什麼呀?你?”
區長又心平氣和地說:“我大包大攬的還不是想你們賺!”
江大偉:“我賺?你以為我是憨的呀?你能攬到手的活絕對是南明區範圍內的。在南明區範圍內又是正在這經濟危機下還敢征地1500畝的人,又再建廠房的人,並且說這樣大的手筆至今報上電視上還一點點動靜都沒有的人,除了她老幹媽,沒別人!我說得對嗎?”
區長一笑說:“狗東西,是聰明,是個當董事長的料。”
江大偉說:“對吧,我猜對了吧?”
區長說:“好吧,算你猜對了,那你說,你做還是不做?”
江大偉說:“我做?我現在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還做?”
區長夫人說:“那又是為那樣呢?上刀山呐,下火海呀?你搞得那麼的悲壯的!”
老張說:“哎,小偉,有話好好說,商量下,畢竟是幾個億的大工程,大買賣!”
江大偉說:“大買賣!絕對這裏頭有幾千萬的窟窿。這麼大的一隻美麗的鳥怎麼會落到一個快要退休的人的身上?你想下,那是怎麼的一回事?還有,即使是招投標他都100%的拿得到手!你看……到時候要不到錢,他們就往他身上一推,完事了。那不是美麗的鳥,是烏鴉!”
區長一吼:“烏鴉就不是鳥嘍?你一會兒陷阱,一會兒烏鴉的,到底幹不幹?”
江大偉毫不猶豫地:“不幹!幹什麼呀幹?說不定人家設計的是普通的鋼架梁,又要被你們整成是不鏽鋼的咧!那怎麼辦?”
老張:“你咋硬是有先見之明呐?”
江大偉一吼:“上次你忘了!”
區長:“幹不幹?”“江大偉說不幹!”他斬釘截鐵!
“不幹就滾!”區長夫人生氣了,發話了。
江大偉一驚,心一沉,血壓同時也迅速的下降。自己進出這個家,從來都沒受過這種待遇,丈母娘喊滾,就意味著從此失寵。他已被寵了二十年了,甚至是比她寶貝兒子都得寵。現在突然失寵,叫他是如何的受得了。坐在沙發上,他真想哭。
一會兒聽見廚房裏丟盤子甩碗的聲音,江大偉斷定那肯定是老太婆還在生氣,是故意甩給他們聽的。但又一想,自己是晚輩,又是自己惹得老太婆生氣的呀,扶歪那還得是自己去扶呀!這時他想到了女兒,讓女兒去跟外婆撒撒嬌,或許她的氣一會兒就消了。
他女兒在外省讀大學,是大學一年級,學習成績也很好,他很想女兒,現在正好乘這個機會自己也和女兒說說話,順便也叫女兒勸勸外婆。
江大偉邊撥電話邊朝廚房裏走。哪曉得電話一接通,女兒在那邊哭起來了。他問了好半天才問出了原因。原來女兒去年入學兩個月就寫了入黨申請書,說是要像外婆那樣,做個年輕的黨員。她是準備在今年的七月一號入黨,但學校沒批,氣得哭。他女兒很好勝,一點事情沒辦成就氣得哭。江大偉勸了好半天,舌頭都講幹了,都無濟於事。他最後說:“哎呀,一個黨入不入有好大回事嘛?算個啥?這年頭隻要有錢,比什麼都強,要那虛的幹啥!”
他本是安慰女兒的一句話,今天也真是趕得巧,偏偏又是這個時候說,老外婆以為那是說給她聽的,於是就把這幾句話當成了火藥引子,劈裏啪啦的亂罵了一通,把他罵回了客廳。
他坐在沙發上,氣呼呼地對老張說:“我今天到底怎麼了?錯在哪兒?這也是罵那也是罵,連勸個女兒不要入黨也遭罵,你說遭老爺子罵嘛還情有可原。你個退了休的老太婆憑什麼也摻和在裏頭亂罵人呀?”
老張壓低聲音對他說:“你有偶像嗎?”
江大偉看了他一眼,問:“你問這個幹嗎?”
老張說:“我問你,有偶像沒得?”
江大偉說:“有哇,怎麼樣?”
老張說:“是哪一個?”
江大偉說:“以前是喬丹,現在是姚明。”
老張說:“你崇拜他們的程度如何?”
江大偉說:“崇拜的程度怎麼說呢,喬丹退役的時候我氣得哭了幾天,飯都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