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間的雨,已不是昨夜那樣細蒙蒙地悠閑安靜的樣子,淅淅瀝瀝的,雨點卻大的很,自屋內往外看,天與地之間的那不是雨,似乎稱之為雨幕才更合適些。屋簷嘩嘩地往下竄水,一指長的水滴彼此接踵往下直落,無風,門前又隔一道珠簾似。地上積水已深重了,青奄奄的草坪裏銀兩一片,水波攢動著草葉兒,往外頭蕩漾著,往遠處蕩漾著,眨眼稍縱即逝的小小的漣漪,自草根發,又自草根逝,倘若院中斜斜地支起一撐紙傘,怕便是光影斑駁中陸離出一幅頗有意蘊的深秋早雨畫卷?
雖無風,甚冷,清麗的少女綰著發簪,兩隻細嫩的素手交錯著疊在腹前,嫩嫩的食指又交錯著輕輕地在衫上畫著圓圈。
這次少女穿的是束帶過胸的素底粉色碎花襦裙,青花瓷般顏色上襖,胸口束一勒帶子,在胸口紮成簡單的一朵花,兩條長長的帶端垂下過膝,末端已微微染了水色。
許是羞澀,也怕多有清冷,少女垂著眼瞼,身子輕輕在顫抖。
衛央雙手把在門上,上下打量著為水色增亮的柴熙寧,心中讚歎:“真是個美人啊,尋常的衣服穿在身上,那就比別人穿著要好看的多。”
杜丹鸞慣穿製服,身軀剔透有致,麵容線條稍顯突出了些,最是性感,縱然時常有那製服隔著,一望之下便覺那一身肌膚下藏不住的溫熱美膩。這柴熙寧不同,她是清麗的,雖也沒有春日那般嫵媚的撩人,但這清淡閑致的雅量,望之而出。
蓓蕾般的胸脯小了些,依舊勇敢地抬出了頭,衛央打量了一下,又往裙幅蓋住的地方瞄了一眼,想想當時初見時候少女坐在馬背上那兩條比之杜丹鸞各擅勝場的長腿,咂咂嘴有點遺憾嘀咕道:“可惜了。”
他的意思自然是可惜這次看不到了,柴熙寧卻沒想到這個,隻覺這人目光熱熱的,將秀足上蹬著的早為雨水打濕的繡鞋也刺穿了似,足心裏漸漸騰起溫溫的熱,足踝有點發軟。
瞧出少女的不自在,衛央摸摸鼻尖側身讓開門,心裏自解道:“心裏無碼,眼裏有碼。騎兵步兵,瞧地眼花。”口中道,“那什麼,外頭冷,進來先,我穿上外衣咱再一起過去——咳,我不認識路,別亂想啊。”
柴熙寧微粉的麵頰一時如火燒,短襖蓋不著的鵝頸處,連著精巧的下巴一起紅了。
“好。”這裏又沒有給衛央準備換洗的衣裳,現在他又穿著中衣,看也看了,再進去等等想也沒甚麼了不起,心下對自己先鼓舞了一番,柴熙寧低下頭低吟般呢喃一個字,小心而飛快地從衛央身旁擠進了門,背對著亂糟糟地丟著衣裳的床鋪,目光落在床鋪對麵掛著油紙傘的牆壁上。
衛央暗笑,這是你家,這裝模作樣看風景騙誰啊?
於是起了捉狹心思,衛央輕手輕腳走去床鋪上坐著,手裏抓著衣裳窸窸窣窣一陣抖,很快又停了下來,笑嘻嘻等著柴熙寧回頭。
半晌沒聽到身後有動靜,驀然想起初見時在那溪水中的窘態,柴熙寧不自禁想要將被他瞧光的雪股藏在身後去,憑著直覺,她知道那壞人恐怕正在滿臉不正經地笑打量著自己,喉嚨裏一哽,輕聲問道:“衛郎收拾妥當了麼?”
衛央笑道:“妥了,妥了。”
柴熙寧連忙轉身,卻見這壞人果然笑嘻嘻地坐在床頭,卻哪裏穿上了衣裳,自己親手縫給他的外衫就在膝頭搭著,身上還是那件外頭買來穿了好幾天的中衣。
“你,你可惡,專學著來騙人麼?”柴熙寧小嘴一扁,眼眸裏登時霧蒙蒙的,她又不會疾言厲色地叱責別人,這樣的話在她說來,已甚難能可貴了。
衛央連忙三兩下穿好外衫:“誤會,這是誤會。你問好了沒,我以為你在問抖衣服好了沒,這不順口這麼一說麼。走,快走,一晚上沒吃,肚子不樂意了。”
他這是躲著自己麼?這一副不願在自己出現處久留的樣子,難道自己的蒲柳之姿,他果然是瞧不上的麼?
想想自己這些天來的輾轉反側,滿心意都想著的是他的好,那可惡的不正經也已覺著那是有趣,大清早舍著臉麵上門想要與他說幾句話,他竟這樣不肯珍惜麼?
越想越覺著委屈,柴熙寧細密的貝齒咬著下唇,眼眶裏已不是霧蒙蒙的了,眼見著即將傾盆大雨般淚水落下,又是心酸,又是羞臊,忍不住先哽咽出聲來。
衛央嚇了一跳,這大清早的,孤男寡女,關鍵還在人家家裏,這柴熙寧這麼一哭,以柴榮對自己的偏見,那還不得以為自己在這麼短時間裏把他女兒給非禮了呢。
能不能出得去這道門還好說,關鍵的問題是,這要讓別人以為自己非禮一美人居然就在這麼短時間裏完成,那往後還怎麼出去混?還能不能和呼延兄弟一夥快樂地一起玩耍了?
“橋豆麻袋,橋豆麻袋。”連忙衝柴熙寧擠眉弄眼打手勢,衛央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訕訕道,“開個玩笑嘛,咱們這麼久沒見,這不激動難忍,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打招呼。這個,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也是個靦腆的人,隻好想出這麼個法子,對吧?”
柴熙寧將信將疑打量了衛央好一會兒,終於沒從他臉上發現諸如“我在說謊”或者“捉弄你”的味道,這才放心地止住了眼淚,好奇道:“衛郎也會說倭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