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身 第六十三章 原來霹靂怒,隻為小兒女(1 / 3)

“如若長槊烏騅在,我當附驥從戰!”這半晌來,周快不止一次地這樣想過。

隻有闊刀在手,譬如雄鷹折了一翅,猛虎少了利爪,雖也殺得敵,衝得陣,畢竟少了七分的淩厲,自也教周快少三分膽略。

如今,百騎橫在平川,萬軍不敢來破,此等的雄風壯烈,周快縱也曾衝鋒陷陣無數遭,自忖合起來也比不得這一次。

見衛央問,周快大聲笑道:“百將衝陣斬將如探囊取物,咱們本領雖不濟,但也願附驥之後,無非隻是戰死,有甚麼可怕?”

王孫這廝,本是個不安分的生意人,逢年過節倒是也殺雞宰羊有過這等勾當,今日連剁戰馬,又釘殺一人,渾身上下盡教血染透了,舔著嘴唇伏在馬鞍上,喘著粗氣興奮地隔著周快衝衛央道:“百將神威,著實教那些個都開了眼界——我也宰了他一人,隻是這廝們上陣不成,逃跑卻快的很,怎樣追也不及,隻好勉強隻得了一級首級。”

衛央不滿道:“你這廝,砍了人還要留腦袋當收藏,那是野蠻人做的事情,你看我是野蠻人麼?你要學我,不能再這樣野蠻,明白麼?”

王孫訕訕,又聽衛央嘟囔道:“往後還要在這裏混呢,你這麼野蠻,壞了我名聲怎生是好?”

轉目一瞧,衛央訝道:“我聽劉文禮大哥說,咱們屯中弟兄已折了幾個,哪怕隻是受傷,那也該在鎮裏休養才是,怎地依舊百人滿員?”

遠處有人笑道:“兄弟,這半日來,你竟未瞧見哥哥到了麼?”

這聲好是耳熟,忙趴在馬鞍往遠處瞧,衛央大喜,招招手笑道:“大哥,你怎地到了?甚麼時候到的?我這出門一趟,你倒鑽的好空子哪。”

非呼延必興是誰?

呼延必興笑道:“今日早上到的,眼看你單騎衝陣,作哥哥的放心不下,又沒有你那本領,隻好來接應著了,怎地,兄弟殺得賊虜,哥哥便不能麼?”

難怪這半晌來連王孫這廝也得首一級,原來又呼延必興帶著本家家將作鋒,衛央笑嘻嘻道:“那怎會,隻不過大哥遠道來瞧我,竟然隻能以這些個烏合之眾來歡迎,實在失禮的很哪。”

呼延必興笑道:“這個容易,待兄弟明日破樓蘭時,許哥哥一個先登銳士的位置,那也就夠了。”

衛央哈哈大笑,瞥見躲閃著往人後靠的徐渙,這小子一個勁拿目光偷瞧自己,這是怎地了?

不及問,紮住陣腳那聯軍裏,豎起的大纛下嗚嗚地吹起號角,陣前又飛快挺出兩麵旗幟,風雪裏朝這廂揮舞了幾下,甚有挑釁的味道。

衛央大怒,按住大槍取自拓跋斛馬上奪來那硬弓,箭囊裏探手取狼牙箭三支,手指縫中夾地穩當,覷眼瞧個正準,丟手時,弓弦震處,啪啪啪連著三聲響,那狼牙箭破折了陣前新立三杆旗子,朔風卷著,那三個半幅旗幟飄到這廂來,衛央縱馬又踩住旗角,再發三箭,手中一輕仰頭看大吃一驚的聯軍搖旗三人駭然掉頭便跑。

哪裏來得及,狼牙箭如連珠,但聽衛央喝道:“左中右足,右中左足,中中後頸。”

口中喝,箭中的,正在那左邊搖旗右足踝上,右邊搖旗左足踝上,中間搖旗後頸上,半分不偏,半分不差。

衛央又喝:“再中左左足,右右足。”

自無毫厘差池,至於中間那個,早教第一箭便射殺了。

聯軍轟然,不意這殺才竟有一手好箭法,悄然地,那大纛往後移了數十步去。

衛央哼道:“咱們兄弟多日未見,這裏風景正好,自要好生敘敘舊聊聊天,你在那裏聒噪甚麼?再有敢來送死的麼?”

半晌無人敢應,衛央持弓在手笑道:“各位且看我落他大纛!”

聯軍駭然,那搖旗的竟將纛放下,前頭盾士層層疊疊,將兩幅大纛護了個風也不通。

等半晌不見有羽箭襲來,舉目瞧去,那光溜溜的旗杆下百騎笑地打跌,原來哪裏是真要折纛,不過詐言戲弄而已。

將這聯軍裏兩員主將羞地滿麵通紅,在後頭麵對大唐千軍萬馬時,那也不曾有今日這等羞辱,若不能報此仇,往後有何麵目統帥前軍肆虐唐境?

自忖那快馬若陷入圍中,縱那殺才有天大的能耐,隻要將人密不透風地往上去堆,不信待他無計可施——於是兩聲令下,萬軍排山倒海直撲對麵而來。

這半晌,聯軍早排開了平川裏的攻擊陣型,騎軍在前,步軍在後,最後又有斷後的遊騎

“這是不善騎射的。”衛央心中判定,看百騎雖有懼色,卻無退卻一人,奇道,“還在這裏等甚麼?”

王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咱,咱們也不怕他,我衝過去,我再砍他一級首級回去換賞錢。”

“周大哥,你替我抽他一巴掌!”衛央好不惱怒,這廝平日是個活泛的人,怎地連自己的半分本領也未學去,“人家上萬人,堆也堆死咱們了——快跑啊!”

鎮口坡前已立好木柴鹿角,裏頭湧出千百人持弓弩刀槍把住後頭,坡上觀戰眾人遠遠聽不到這廂裏說話,卻見衛央出箭再折三旗,又落一纛,那裏兀自都在馬背上大笑,不知究竟。又見聯軍已動,忽而這百騎調頭,衛央馬快馳在最前,直直地直奔鎮口而來。

下頭統弓弩士的紅臉將軍即刻下令:“傳將領,搬開木柴鹿角教甲屯過去,備射——且慢,這,這是要作甚?”

百騎在平川裏平地畫出一個圓弧,本直直往鎮口馳來的勢,竟在半路裏,教衛央那白馬牽頭往右一拐,正對著鎮口往南馳去,這圓弧方畫出,衛央放慢馬速繞到了軍後,竟是要親自斷後。

最前頭,烏騅一馬當先衝上南邊土坡,那土坡不甚陡峭,但也有些坡度,高不足三五十丈,方圓無非十數裏,便要守在外頭,那坡上既無水又無糧,上去作甚?

上頭女郎眼眸一轉,喜上心頭,輕輕一笑命傳令校尉:“教趙將軍備好繩索,片刻甲屯有動時,放開木柴鹿角教他們回來。”

手心裏炭火燃燒般熱的杜丹鸞提心吊膽不敢眨一下眼眸,聞言奇道:“這壞人,他肯回來麼?”

女郎成竹在胸,微微笑道:“你這衛郎,資質果然在陳禮之上,誠是個狡詐至極的騎軍上將。你瞧著罷,他——呀,果然好箭法!”

斷後的衛央待百騎盡上坡頭,返身彎弓搭箭往那土黃的大纛上遠遠鬆手丟弦,這裏不聞弦振,那大纛卻呼啦啦地,這一次是果真落下雪泥中來了。再複一箭,又將那烏沉沉鑲著白邊子的大纛也射落在地,聯軍亂哄哄止不住腳步,自家先將大纛踐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