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大病一場,回來了,恢複正常更新。
天色微明,彤雲在漸漸消散,有明光染上東天。沒了雲層,那天地冷地愈發沒了人情,身在熊熊大火之畔,寅火率將士也覺那冷已無法抵擋了。
這大西北的冷,並非刻意教人冷彷佛,似是層層的那冰冷往皮肉裏鑽,往血脈裏鑽,往五髒六腑裏鑽,教人不敢吸一口氣,若敢,直覺連髒腑都要教這冷凝固了無法釋開。
背對著那大火的將士們,脊背教那火炙烤得滾燙,貼著肉將內襯也沒了似的甲胄熱得烘出半麵身子的汗。卻在迎麵,風也沒了,來自開天辟地時候的那森冷劈頭蓋臉沒頭沒腦地蠻不講理往人骨子裏紮,待它沒可奈何。
正是這樣的天氣,教人彷佛置身在一半火焰一半冰水裏頭,那奇熱與奇寒在骨子裏左右糾纏,隻這難熬,已教幾人一身熱汗地打著寒顫。
這樣下去可不行,接下來要應付的是百倍於己千倍於己的遼人,當頭的便是精銳天下聞名的遠攔子,若都病倒了,逃命恐怕也不可的,行事怎能?
衛央教闔率上下一麵將冰雪洗刷手臉,一麵問竇老大:“率中有錢財幾許?”
竇老大算了算,原本率中所用,這問老卒租賃戰馬的錢,眼見著如今都換上了大唐馬監所出的,因此少下許多耗費,經上下商議,每人所得裏都往竇老大這廂存上百文千文不等,又有衛央個人所得俱都在他手裏握著,合算起來,此時刨除方才王孫所取的,尚有錢十數貫,折合兌換的金餅三枚,銀餅三五枚。
便教竇老大往吳鎮中勾得辣椒生薑若許:“須為經冬都在北地苦熬的最艱難計較,辣椒須幹而辛辣的,吳鎮繁華,必有食料鋪子,這生薑也須幹的,各勾十斤來。”
竇老大想想請示:“不然,再添些烈酒?”
酒是好物什,也是北地禦寒的極品,然衛央可不想將寅火率到頭來帶出一幫酒鬼,何況酒這物什兒,若真每日裏都離不得了,那便教縱是酒鬼也嘴上恨,心裏愛的。此番北上,須步步仔細尚且不知生死,一旦待此物什兒依賴了,酒酣耳熱之時,一時衝動定要犯錯。
當時警告竇老大:“我知道咱們許多弟兄手裏也有了些錢財,天明時定會千方百計勾得白酒作路上禦寒之物。你去宣示軍令,戰時任何人不得飲酒,有違令者,教弟兄們自己先想想但在戰場裏有袍澤酒酣耳熱一時衝動為敵所趁,咱們是回救不救?這是要耽擱一率人性命的,不可縱容。”
竇老大應令而去,自鎮內,已酸的餺飥味道撲鼻而來——這吳鎮,果真是個商旅行客構成的人群層次,引仙莊這大火放在別處,那處處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卻敢在這大火未熄之時便清早出門照顧自家的買賣,教衛央有點不知怎樣說。
實際上,他是想起柳根頭家的那酸湯餺飥了。
遍看闔率上下,許是多日未曾真正嚐到熟食的味道,也是這酸湯餺飥最是個勾人垂涎的,如周快這樣的百將也忍不住聳動鼻子往味來處偷偷嗅,何況別人。
衛央想了想,左右也不著急一時開發,索性教徐渙再去竇老大處取些大錢,徑往鎮子裏去勾得鐵鍋五口,生麵數十斤,回來時,鎮中商人又贈些幹菜之類,就近搭起火灶,率中雖沒正經火頭軍,見樣學樣誰不會?
一時教鎮中許多早起的無事人,圖個熱鬧遠遠圍觀了好一個時候。
就著不成麵片的餺飥,酸酸辣辣地熱熱一碗餺飥,添上鎮中居民自家釀的黑醋,將炕頭裏烘幹的火紅的辣椒,不必甚麼高明精妙的法子,如尋常的搗碎了將細鹽和著以滾油澆透,隻隨手捏碎了往酸湯裏一丟,再有墨綠的幹菜往鍋裏一抄便撈出來擱在湯下,淅淅瀝瀝一率吸溜著將這最後一頓安穩的早膳用罷,因是一人雙騎,眾人合計將這鐵鍋幾口都帶著,衛央心中默算一下,便也點頭允了。
至此,那引仙莊的大火最到了最盛的時候,恍如無匹巨聲的炮仗千萬個一發點燃,那堪與東山頭的暖日爭鋒的火光裏,爆音總不絕,驀然有火蛇直衝而上,彷佛天空裏又教這火憎恨的,那火舌直衝而上,隻力有未逮,悻悻然飛快縮回時,一股一股的濃煙自火中升騰而起,紅的火,青的煙,教暖陽一照,一並竟似要俱都化作深青色的焰,好不驚心。
衛央哼道:“這夥賤人,沙坡頭裏置好勾當要用火,這裏卻沒有想過也來個烈火無情——”
尚未罵完,衛央陡然一個激靈,駭然叫道:“不好,這娘們人手不足,賺了咱們一把,快走,這裏不可久留!”
他雖沒頭沒腦,然論一人之能,馬家坡子前那一撞煞卻多少英雄。隻三人,將沙坡頭那等險要輕輕取來,休說輕兵營,正軍裏能有幾人。當時一聲令下,累贅如先一撥挑著鐵鍋的也不敢怠慢,紛紛翻身上馬,轉瞬間聚攏在了一處。
衛央持大槍,神色肅殺環顧四方,略一猶豫,槍指北方,不及周快問因由喝道:“走,快馬也須加一鞭——邊走邊說,再不走,那娘們的幫手來了咱們誰也別想逃。”
五百駿馬翻蹄如走鼓,鎮民們稀奇尚未瞧夠,隻看這一夥不要命的竟閃電般又自原路返歸北地去了,誰也不知用意,有心思的各自揣摩,大都是嘻哈當個飯前的笑談——這輕兵營裏出來的,果然與王師正軍不能比,軍紀渙散便也罷了,逃命也這般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