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破戎搖搖頭,十分肯定地否定:“絕不會,會王有沒有將綢緞生意改到酒上咱不知道,但這支馬隊裏的護衛隊,一個沒有軍權的會王是沒法子調教的,就算能調教出來,也不會用在小小的販運美酒的馬隊上。”
衛央一想也是,聽說李成廷現在混的也不怎麼樣,偌大個會王府也隻有個朝廷恩準的會王衛隊作扈從,馬全義從前是會王府的護衛隊長,轉到正軍裏也不過是個百將,想來人數也就那麼三五百,唔,是明麵上瞧隻有三五百。
想想他和李成廷化不開的齷齪,衛央一直在想先下手為強,如今內衛的小杜將軍在自己這邊,還有個不怕死的禦史台專門盯著這些王公貴族下嘴,是不是在這方麵主動點,比如查一查李成廷到底養了多少私軍?
將這個念頭暫且放下,衛央細細打量已經能瞧清楚麵目的馬隊,將行止與自己所見過的正軍一比較,竟真有那麼一兩分相像。
看來,這老甯的眼光也是不差的,這廝不定見識比周快這個正經的原主軍校尉還要高明。
衛央遂問:“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很可能是有軍權的人家調教出來的?能不能肯定?”
甯破戎再看片刻,點點頭十分肯定:“決計不會錯了,咱們的騎軍,雖由於沒有產馬良地確實無論數量質地都比不上胡人,可到底有咱們唐軍自己的高明之處,一是裝備,二是操訓。校尉你看,這些馬背上的漢子雖是短打裝扮,骨子裏卻脫不開曾有鎧甲兜鏊的殘留。你看那前頭三個,帶刀的部位根本就是我騎軍壓甲的位置。無論操訓還是戰時,將刀子壓在那個部位,一則臨戰可揮手拔出且迅速自左手交到丟掉抬槍的右手,二則能壓住隨戰馬顛簸而起落打疼大腿的戰裙,沒有騎軍裏為卒的經曆,做不到這樣。”
衛央搖搖頭:“不定是騎軍裏退伍的也難說,老卒保留軍中的行為習慣這也講得通。”
甯破戎冷笑道:“校尉欺我,這些人最多三十來歲的年紀,都在壯年,又無傷病,如今又是戰時,怎會輕易教他退伍?當然了,能退的怎也有些,可小小一個馬隊,五十餘人盡是退伍老卒,這會正常麼?殿下軍法森嚴,無論高官顯貴販夫走卒,戰前敢怯戰退伍的,輕則配軍重則掉腦袋,誰敢冒此風險?何況你看這些人,雖撿偏僻無路處行走,端得一副並不太怕教發現的樣子,這裏可是戰區,若說懼怕上陣而退伍,怎會回頭又孤零零五十餘人敢在數十萬大軍混戰的地方來押運酒車?”
徐渙也開竅了,嘴裏咬著草根,偏過頭讚同道:“不錯,公主殿下一貫謀定後動,這一場戰爭,少說也在一兩年前便開始謀劃了,自謀劃時起,軍中當打之年的將士一概延緩退伍,而若這些人是軍中老卒退伍的,那該至少是三五年前的,且不說二十來歲的騎軍,不可能有這麼多人同時退伍,便是有手段能做到,三五年後,尋常人家的日子早消磨了軍中的習性,怎會依舊正規地依著軍中教授,行止竟不偏幾分?而若退伍後還在繼續著軍伍裏的行事,一家一戶的尋常人家,焉得軍中那般駿馬?而若是這些人退伍後教大戶人家聚攏起來繼續軍伍中的行為,內衛早端了他的窩子了。”
依兩人所說,也隻有有軍權在手的大戶人家,才能暗地裏養得起每日教軍中老卒調教的這樣的馬隊。
說話間,馬隊已到眼前,甯破戎問衛央:“校尉,打不打?”
衛央正要下令準備,忽見馬隊驟然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這並非警戒,三個打頭的轉頭叫道:“頭兒,再往前走,夜裏風可大的很,不是紮營的地方,不如在這裏被風處先安置下來,教弟兄們往山裏給送進去一桶就算完事?”
徐渙奇道:“莫非發現了咱們,這夥想給咱來個兩麵夾擊麼?”
衛央沒有說話,但沒有阻止甯破戎教兩人悄然往北麵潛去觀察的動作。
中間趕車的馬夫停住大輪車跳將下來,在馬蹄印淩亂的地上來回瞧了片刻,令教馬隊移在一邊,稍稍避開了有戰馬踏出的小路,當時下令紮營。
這一行將十輛大車,另分出一輛來,另外九車置在當中,外頭圈起十來個帳篷,那領頭的馬夫安排道:“我看這馬蹄印淩亂的很,當是契丹邏卒時常途徑這裏,須小心著些——陳四馬五,這一次你兩個帶二十個弟兄,須記著這一車美酒要送到吳王橋北張將軍帳下,到了那裏,當已是元旦了,不必回轉,等著咱們回去的時候,一道在這裏集合最好。”
那一輛車上的車夫奇道:“頭兒,你這是作甚?契丹與黨項爭他的吳王橋,須與咱們有甚幹係?三五個人一發到了就好,此去興慶府不遠,隻要稍待片刻咱們回來,趕明晚能到就行了。”
那頭兒喝道:“教你去便去,聒噪甚麼!”
頓了頓,這頭兒哼道:“不看地上馬蹄印有多亂麼,這是契丹馬蹄鐵的形狀,少有黨項人的,可知此處恐怕契丹人已不少,須防著教這些狼崽子壞了性命——路上快些走,前日張將軍書信到,單點咱們的將軍醉要在年夜享用,這酒甚烈,不會起泡,走快些也無妨。”
而後意味深長地拍拍點到那兩人肩頭交代道:“記著,見了張將軍替某問個好,就說咱們這次北來百人,一路上多有磨損,病倒了小一半,咱們急著趕年夜一頓酒,又有葛平催得緊,隻好暫歇片刻夤夜往興慶府裏走,別的一概不提,記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