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三年,二月,春寒料峭。
梅園的紅梅比往年開的都早,點點血瓣傲然綻放在枝頭的時候,像暉源神女祭祀戰神的鮮血。
梅夫人還坐在暗香齋外的長廊裏,手裏抱著銀紋紅山暖爐子,裏麵的炭球微微透出紅光,微風浮動,打在繡著五爪彩鳳的披風上,而梅婦人的神思早就飄蕩在白茫茫的天外了。
“夫人,冷了吧?”一個標致莊重的貼心人將一個新手爐換了梅夫人手中的舊爐子。
一聲叫喚讓梅夫人緩過神來,目光落到被大雪掩埋的一顆角落裏的蹴鞠來。睹物思人,關於孩子的回憶仿佛就在昨天,曆曆在目。
七歲的梅穎辛坐在母親懷裏,麵色紅潤,但年輕的少婦還是將裹著他的鬥篷緊了一緊。東風未至,疏影園裏的紅梅就全開了。
“桃未芳菲杏未紅,衝寒先已笑東風。”女子輕啟朱唇,一邊又低眉愛撫著孩子頭上新長的頭發。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稚嫩的孩童握著母親新繡的玉帶朗朗回答。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孩子反擒的聲音稚嫩地響起,帶著挑釁帶著撒嬌。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複相凝色相差。”她隻是看了看梅花戲雪,就溫柔的答道。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這次,她問了疏影園的來曆,淺淺一笑。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擅板共金樽。”梅穎辛未待她語閉,就對答如流,對詩,是他們母子常做的事情。
“時間過得真快,梅兒出生的那天,仿佛還在昨天,梅園裏的紅梅花也像這樣,都開了,漫天的大雪裏捎來了鎮****勝利的消息。一轉眼,都二十多年了,梅兒的孩子也出生了,絳雪,紅色的梅花,芸娘,多好聽。但願此戰,有驚無險才好。”梅夫人開口喃喃自語。
“夫人,你總這樣坐著,還沒等到他們都回來,你就病了。還不快快進屋,一會老爺從校場回來,又該教訓芸娘了。”這丫頭故作嬌嗔,實則是擔心夫人的身體。
“穎辛從小不在他父親身邊,我總是擔心。”梅夫人也自嘲一番,可天下哪有做母親的不為孩子操心的呢?
“夫人,比起二少爺和三少爺,大少爺啊,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嗬嗬,也是,走吧,錫睿(梅老爺名)該回來了。”梅夫人憨笑兩聲,就在芸娘的陪伴下進了內堂。
一年前,臨川之海突現異象,從未結冰的長流臨川,竟然在三個月內萬裏冰封。而位於臨川要地的齊城,連續發生了數起命案,先是齊城城守遇害,後各官職商賈也相繼遭遇不測,暫居在花無城“風塵三俠”之一的梅穎辛臨危受命,負責調查各中原因。十月中,雲番守邊軍隊行動異常,半月前,有探子來報已有散軍盤踞於齊城附近七百裏。目前,齊城被困,糧草枯竭,梅將軍府紅鷹騎軍出動,領軍的正是梅家三少梅霆展。
夜已過半,漆黑的街道上杳無人跡,鎮國將軍府門口的兩盞紅燈籠格外幽冥,而梅園深處燈火通明。
寂靜的巷尾傳來“塔塔”的聲響,一輛輕骨撚金,獸皮嵌窗的雙人馬車漸漸駛近梅府。車廂裏的女子梳著簡單的流雲髻,單單綁著一條素青色的發帶,狐裘絨衣下裹著一個睡得酣甜的嬰孩,她手中握著一把白木暗雕的短匕,匕身鑲嵌著七色寶石,昏暗的燈光下隨著嬰兒沉酣的呼吸閃著詭譎的光芒。
馬車停在梅府前,“塔塔”的馬蹄聲回蕩在長長的鎮國街。
古青函在第一重園子裏候著,見外門人聲隱隱傳來,就對身旁的韓誠耳語一聲,抬步迎下石階。
梅燕羽的披風在夜風裏獵獵鼓動,而懷裏的繈褓穩如泰山。
“四小姐,將軍和夫人在內廳等你。”
“青叔,讓您惦念了,絳雪還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