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伶會倒數第二天,容京大大小小的館子一房難求。城中的市集每天熱鬧非凡,隨從可見手執或身配各種器樂,行頭的人。雖說樂伶中以“琴”為主,但是其他樂器用之有道者均可以參加。所以蕭、笛、琵琶、鼓、磬都不少,有一年還有人背來了一口銅鍾。身背畫匣的人大有人在,手執團扇的也不計其數,普普通通的文人墨客長衫書生有,旁門左道奇裝異服也不見怪。初夏的天氣,豔陽不烈,正如人們暖暖的心情,不為一爭高下,隻為百花競放。
當夜,寧承歡聽了梅穎辛轉述關於至陰九童的話,除了在風雲樓聽海閣加強了暗部防守之外,統計了所有年在十四歲以下的樂伶孩童,總共八人,最小的七歲,是畫魂安雅寅的曾孫,另外四個散派弟子,剩下的三個兩個是雁魚坊的冬靈子和夏靈子,另一個是棋俊吳裘任在民間尋的弟子,叫林幼南。忙著部署的承歡也沒再過問花舞影的消息。想想梅穎辛說的話,又散布了肖雨青蝶舞的消息,想想依她的個性一定會回來,隻是,樂伶會暗處還有個看不見的黑手在作祟,承歡心裏反倒是想她不回來的好一些。承歡想著這些,一個人坐在聽海閣上望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影。每年這個時候,容京才是名副其實的“禮樂之都”,時而飄來的樂聲、辭曲歌賦,讓人流連忘返,沉戀其中,真是“不比陶淵悠南山,唯戀靈童雅容安。”
承歡查看了最後一批進入容京的試子名單。而未時三刻,容京城門就會關閉,申時,樂伶會首祭,五伶祭正式開始,一直持續到酉時三刻。滄塵沒有閑在家裏,他找了一處鳳朝天的雅座,看著五個孩子點燃了聽海閣門前的五串爆竹,震天的聲響瞬時回蕩在容京高高的城牆間回蕩。與此同時,聽海閣麵正門承意門開啟,琴李、棋吳、書柳、畫魂、舞寧風別攜五豪嫡傳弟子出現在聽海閣底層的無量台上,承意門對著的是容京的東西主街,此時正有一條寬約兩仗,延伸到道路盡頭的紅色卷軸鋪在道路中間,隨著炮聲停止,街邊停駐的百姓中冒出百千個孩童來,一人手執一筆,邊念邊在紅色卷軸上寫著《禮樂》的全篇,“上無形,下有止,平采意,安民樂,春蠶絲,繞線軲,夏雨沁,心脾舒,秋葉黃,豐收忙,冬白雪,好收藏……”童聲悠揚婉轉,比爆竹聲更能讓人和悅,加上《禮樂篇》朗朗上口的文字,人群中牽著父母
手的孩童也一時鬆開了手,拍手唱和,大人們也悄聲默念著,不一會,空白的長長紅卷就寫滿了形式各異的《禮樂篇》。
隨著《禮樂篇》的誦讀漸進尾聲,無量台上琴李的嫡係弟子豎起一把僅有六弦的九弦琴,靈秀的手指快速的波動著琴弦,發出鏗鏘有力的鳴響回應著《禮樂篇》的尾音:“千山海納臨川水,萬裏星辰萬裏天。”此時,卷軸的尾部迅速的收起,朝著無量台合攏,台上的少年拉扯了未銜接的三根弦,街上後,隻聽“錚!”的一聲弦動,接著是排山倒海而來的萬馬奔騰之聲,天空燃起了火燒雲,雲朵化生萬裏狂奔的駿馬,染紅的霞天格外迷人,之後琴聲轉入低沉婉轉,隨著夜幕緩緩降臨。隨著琴聲的變換,一習白色的妙曼身姿出現在無量台,奪去了眾人的視線,台下一陣輕呼,來人正是雁魚坊上屆的舞伶花妒妍,妒妍在琴聲中舞了起來,仿佛初醒的蝴蝶,慵懶的在花間流連,琴聲點點,蝶翅翩翩,飛到荷池邊,取了新夜的露水,取來“書柳”的磨盤,緩緩地研出墨香四溢的盤泥來。安雅寅身旁的少年用手中的白色毛筆沾了盤泥,在花妒妍飄逸的後擺上畫出一幅《樂伶之舞》的水墨民間來,而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水墨民間中花妒妍的舞姿走的是棋盤中的黑格棋,而吳裘任的愛徒則在這黑色的大“棋盤”中擲入第一枚白棋,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是青石與青石碰撞的悅耳之聲,接著是機關開啟的聲音,整個無量台在收縮與伸張,上浮與下沉的木板中變成了明日樂伶會的主舞台。煙火照亮了夜空,禮花綻放的美麗濃縮在人們心裏最原始的萌動,浮現在臉上是期待又渴望的笑容。滄塵把一切看在眼裏,不覺地輕撫著手中的絕塵蕭,心中也是一陣悸動。
整個容京的夜晚雖是寧靜,卻沉浸在明日百花會藝的期盼中,每家每戶門前都掛著一盞紅色的燈籠,象征著對文明的祭奠。滿城的紅色燈籠像是大地上的繁星,與夜空的星星在這樣寧靜安詳的夜裏交相輝映。生命就是這樣繁榮地在這裏生息繁衍著,文化的氣息讓美麗的人間煥發出從未有過的生機。金陵丘微風輕拂,紅十九坐在大樹枝上,晃蕩著兩條長腿,叼著一根稻草,像個男孩子。樹下站著一個白色內袍黑色鬥篷的男子,他靠在樹上,容京滿城的紅星和他的雙瞳融為了一體,也是妖冶的紅色,他頭上的星空裏有一抹黑色的暗影盤旋著,無聲無息,肖童抬頭看了望了一眼逐月而飛的煥梟,露出謎一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