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緩緩吐出煙圈,頗深沉地說:“我得戒了。”
郝江北正汗流浹背地修著空調外機:“你本來就不該抽。”
“淺薄!”吳越縮在頂棚的陰涼裏,以手撫額作淡淡憂愁狀:“你見過有不抽煙的文藝青年麼?”
“是,是,扳手遞給我,”江北接著說:“那您為什麼又不抽了呢?”
“因為壓迫。”吳越說。
每當提出不願去餅房時,趙忱之總是用他那雙清澈澄明的眼睛長久地跟隨著他,直到他說對不起我錯了。
趙忱之於是微微點頭:“知錯就改,還是好同誌。”
……
吳越說:“作為一個反動統治者,他最近竟然在看《紅旗譜》,我覺得這種情況必須扼殺,絕對不能讓他破壞革命的根基,不能讓他進攻勞動人民的精神堡壘。江北,你去扼殺他。”
郝江北搶過吳越手裏的煙頭,掐滅了扔出老遠。
吳越問:“幹嘛?”
江北說:“回你的西餅房去。”
“不要。”
“回去。”
“不要。”
江北舉起扳手,吳越倒退兩步,淚奔:“討厭!你叛變!”
江北吼:“滾你媽的蛋!”
吳越蹬蹬幾步跳下天台,跑進樓梯間,本想在角落裏再蹲會兒,卻看到馬克叉腰在那兒站著。吳越有點心虛,馬克說:“二爺,玩真的?你還真敢怠工啊?”
吳越嘟嘴:“誰說的?我這就去了。”
“哎喲,您就認命吧,”馬克說:“生活是一場□□,咱哥倆還是躺下來好好享受吧。”
吳越拍拍他的肩:“唉,走吧。”
通過員工電梯可以直接下到一樓西餐廚房,廚房四通八達,穿過兩道正門通餐廳,後門通進貨口,穿過長走廊能到新增的日餐廚房,如果上樓則是中餐廚房;側麵不顯眼處,還有一道小小門,門後就是西餅房。
餅房隻有三個人。注意,是加上吳越和馬克後,隻有三個人。
剩下的那個就是餅房的頭兒。
從物種學的角度來說,這位頭兒離熊肯定比離人要近些,身高少說兩米開外,吳越還不到他的肩。他是忱之不知從那個旮旯裏挖過來的,留過洋,中文名不詳,外文名讓·皮埃爾。
他抬起頭凶狠地掃了一眼吳越和馬克,嚇得那兩人頓時腿軟,扒在門框上發抖。
馬克邊抖邊說:“老老老老老大!吳吳吳越他來、來了!”
吳越說:“是是是是我,我來來來了。”
“歡迎你,”大黑熊轟一聲站起來,比個手勢,聲音好比低音炮震蕩:“都請進來坐,我們開會。”
“不不不不不用了,”吳越和馬克互相扶持著說:“您老坐,我們這兒就行。”
“?”熊先生攤手:“好吧,隨便你們,那我們現在開會。”
“哎!哎!”
熊先生又坐下,攤開記事簿,一本正經地用爪子按著:“首先,感謝忱之對我的信任,給我一個完全自由的空間,其次,感謝他特地派兩個助手給我,聽說你們都是學烘焙的?”
吳越剛想開口,馬克連忙捂住他的嘴:“對對,我們是,我會烘燒餅。”
熊先生點點頭,轉向吳越:“那你呢?你可是忱之特別推薦給我的。”
吳越立刻說:“我也會!”
“很好,”熊先生匆匆寫幾個字,合上本子:“考核,誰先來?”
吳越飛腳將馬克踹了出去。
馬克說:“我我我我我先來。”
“我的試題一向簡單,因為我比較注重天賦和靈性,”熊先生咳嗽一聲,問:“白巧克力和黑巧克力你喜歡哪個?”
馬克說:“黑黑黑的吧……我還沒吃過白的。”
“說的好!”熊先生猛拍桌:“白巧克力它根本就不是巧克力!它是人造的!是合成的!它用竟敢用植物油代替可可油,它竟敢去除可可酒,它是罪惡的!是不純正的!不——純——正!!!呼呼呼呼——!!!”
馬克嚇傻了。
“……咳……”熊先生說:“繼續,你喜歡花生嗎?”
馬克說:“喜、喜歡,長生果嘛。”
“說得太好啦!”熊先生跳過桌子,把馬克舉起來搖晃:“花生應該是堅果之王!它應該找回自己的地位!烘焙界不能歧視花生!花生應該和榛子同樣重要!同——樣——的!!!我太喜歡你了!Mark!你一定要留下來!留下來!”
熊先生激動地將馬克甩了兩圈又拋起,馬克咚一聲頭撞在天花板上,摔下來蹬了蹬腿,不動了。
吳越縮成一團,瞪大了無辜的眼睛:“我、我也喜歡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