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陟道:“我們不想殺你,更不想放了你。兀卒已經覺出,你將會比狄青更有威脅,狄青終歸還要受製於庸碌的文臣將領,你卻不必。狄青終究是帶著枷鎖作戰,而你沒有。但是你得不到大宋的承認,終究沒有兵馬。兀卒雄才偉略,王安仁,隻要你投奔我們,我敢以人頭擔保,兀卒必會讓你直統千軍萬馬,掌控黨項鐵騎,一展平生抱負,何其痛快!”
王安仁低頭默然沉思,張陟也並不焦急,他相信自己和天都王的武功,更相信牆外的百來好手,現在他已經占盡了籌碼。
廢園裏風聲嗚嗚作響,枯葉四散飄飛,寒風枯葉中,王安仁巋然不動。
不知道為什麼,野利遇乞心裏總有分不安,這威名赫赫的天都王,也隻在心底暗歎,自己確實是老了,開始多心,不安。
但是如果野利遇乞也知道張陟此時,心中也有分不安的話,或許,王安仁心中那分竊喜便不再有了。
猝然俄頃,葉市城外烈火熊熊,不知多少火把,將葉市天外照耀的如同白晝!
“我都說了,我不是個喜歡說謊的人。我就是在拖時間,張公子你幹嘛這麼配合呢?”王安仁抬起頭來,臉上似乎還隱隱晃動著遠處的火光,火光中,透出那張笑意冉冉的臉龐。
張陟遽然而驚,一個葉市守將臉上沾滿鮮血,忽然從遠處奔來,慌忙叫道:“將軍不好!葉市城外,大將周美率兵猛攻,城頭守將被亂箭射死,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野利遇乞大步上前,厲喝道:“你是何人,此時竟還敢擅離職守,進攻的是周美,那狄青又在何處?!”
那守將有那麼一刻的停頓,張陟和野利遇乞腦中同時劃過王安仁的一句話!
“我不是個喜歡說謊的人。”
然而就在此時,王安仁已振衣而起,白衣飄然躍上半空,一聲大喝:“斬首!”
春風冷,刀光起,刀聲清越,刀聲如歌,歌一曲喝不盡的杯中酒,斬不完的仇人頭!
歌一曲燕趙慷慨俠歌,歌一曲兄弟高義!四把刀,豁然出手!
梵月帶著分平靜,似乎隻想要將人送入輪回,而那守將忽然從腰間抽出兩把刀,戰場睥睨,逐鹿縱橫!染血的臉上,緩緩露出那一道低等的刺青!
而那本來已經被野利遇乞嚇得瑟瑟發抖的榆樹獨孤也猝然暴起,一柄單刀雖不快捷神武,卻也別樣詭異,正如此人的喬裝演繹,一樣的詭異,此人正是王安仁手下幸用之士的首領,原來西北蒼狼大盜二當家胡狼!
張陟退,暴退,竭盡所能的退,三股懾人的刀氣一逼,縱然是李繼遷也難保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可以全身而退。
隻是下一刻,張陟立刻發覺自己錯了。
那三股刀氣隻不過向他一逼,卻同時轉向,三個人,四柄刀,齊齊攻向了野利遇乞!
野利遇乞雖勇,但已老。在通化樓行刺的那一刻,胡狼就已看出野利遇乞凶悍的外表下有些懦弱。
這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年輕人受得起挫折,因為不知道挫折的痛,但等到老了,傷痕累累,隻能回憶挫折的痛,而沒有經曆的勇。王安仁方才就那麼一逼,已迫得野利遇乞後退,這都可看出,野利遇乞並沒有拚命的勇氣。
然而這裏的三個人,哪一個都不缺這種勇氣,而作為胡狼第一次麵對如此對手,更是全然不顧自身,他要讓王安仁看看,他雖然已經多年不曾動手,甚至種世衡都沒有選中他,但是他還是曾經的二當家,隻是也絕對不會是一個隻懂得殺老弱婦孺的強盜!
野利遇乞麵色煞白,他見到的不是刀,而是兩道閃電,閃電後是狄青沉雷般的眼神,又是一道靈蛇,靈蛇後犀利的氣魄,還是一道月光,無處可避的月光,注定染血在那血色的刀刃之上!
砰然一聲巨響,葉市的城門被轟開,無數沾染著火星的木屑飛起,無數隻火把被扔的高飛,火光之中,月光之下,單刀染血,世上已無人能就得了被四刀分屍的天都王!
梵月淒清,上麵穩穩停著一顆頭顱。
張陟已發出號令,然而那百來好手卻終究又亂了一陣,王孫後人,那殺保旺羅的死鬥之士首領燕雙飛赫然擋在了廢園門口。
張陟此時長吸一口氣,在葉市漫天的火光中陡然平靜下來。張陟知道,葉市大亂,宋軍已經衝了進來,怕是那百來好手,就算沒有背後那個單薄的人,也已發揮不了多大用處了,這一次,他輸了。
“王安仁,你告訴我,這個計策,到底是誰訂下的?”張陟盯著王安仁,慢慢後退,語調也隨之慢慢穩下來。
王安仁看也沒旁的狄青,隻是懶散道:“喂,問你呐。”
狄青同樣也沒看王安仁,就像是他們剛剛見麵的那幾個月裏,都隻是兩個汴京城裏,閑的無所事事的小無賴,“我又不叫王安仁,問你好不好?不想告訴人家就算了,雖然對一個死者來說不夠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