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觀!”狄青忽然出口,越發悲憤的郭遵虎軀一顫,慢慢回過頭去。
狄青淒然一笑,道:“是因為朱觀被你殺了,你開始自責,你郭遵本也的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但是趙禎發現了你的好用,開始用你的弟弟孩子逼你做些事情,丁謂的死也是你做的,不對麼?你終於厭倦了,卻也終於在折磨之中放棄了那個真正的郭遵,你開始真的倒向西夏,一個假死的假象,足以救出你的家小,代價,隻不過是十幾萬宋軍,不是麼?!他們信你,他們信大宋第一高手,蕭非看到你的那一刻,甚至激動若狂,以你為偶像,結果卻因為信你,變成了現在冷漠憤世的樣子,幾近瘋狂!”
“郭遵,我不問你什麼別的,我也不想知道,我隻問你,你這樣做,你便真的心安麼?!”
回聲一震,繼而消失不見,卻又似乎打在了郭遵心頭。
郭遵慘然笑著,道:“我心安?我心不安?我若是真的心安,我又怎麼會來這裏!”
郭遵猛然抬起頭,看著那兩個曾經住在他府邸的年輕人,仰天長笑,“我郭遵來這裏,是想見一見你們,讓我郭遵能在臨死之前,記起我郭遵,還有一個當年!”
刀光忽亮,那一道亮光中似乎見到了他郭遵年少時的行俠仗義,似乎見到了他少年時保家衛國的大誌,又似乎見到了在趙禎麵前的憤怒與無奈,又似乎見到了那皇宮頂上,發射一槍三箭劍時顫抖的手,似乎見到了,那雪花之中,看漫川血紅之中,飄著他郭遵的淚!
“郭遵!你可還記得七年之前!王珪武英在校場外,樹林裏做了什麼!”王安仁忽然一聲大喝,半空中刀光陡止,郭遵的手驀地停住,目光卻似乎還茫然沒有焦點地望著半空。
王安仁又是一步急踏,道:“那是他們在祭奠死去的李簡、王仲寶等人。他們從未想過死,你不知道桑澤為什麼那麼沉默寡言吧,其實他也曾出賣過兄弟,出賣給山賊,但是卻沒有自殺,他知道,死永遠不能贖罪,如果你真的隻是想給下麵的兄弟一個交代,那你便要活著!隻有你活著,才能日日受心頭眾兄弟英魂的折磨!”
郭遵雙目忽然迷離起來,不知往事如煙,一幕幕究竟為何,走到今日的高崗之上,聽四周鬼哭…………
······
雲霧飄渺間,有石寺金台,遠望雪山巍峨。
大雄寶殿正中,有一位眉發花白的老僧,在為一個彪形大漢親自剃度。
“從今身至佛身盡未來際。於其中間不得故殺生。若有犯非菩薩行。失四十二賢聖法。不得犯!能持不!”
“能!”發絲飄落,雙目開合。
“從今身至佛身盡未來際。於其中間不得故妄語。若有犯非菩薩行。失四十二賢聖法。不得犯!能持不!”
“能!”淚珠飄過,雙手合十。
“從今身至佛身盡未來際。於其中間不得故酒。若有犯非菩薩行。失四十二賢聖法。不得犯!能持不!”
“能!”跪坐不動,雙目輕閉。
……
發絲落盡,淚水落盡,那雙眸子重又張開,郭遵深深一拜,以頭觸地…………
大雄寶殿門口倚柱站立的王安仁看到這裏,忽然彈身而起,“走了。”
狄青望著郭遵的背影,輕輕道:“謝了……”
“有什麼可謝的,郭遵跟王珪、武英他們一樣,都是大宋英烈,不能有什麼汙點,我不過,也就是讓他活著,內心煎熬,還不一定就比死了好。”
“無論如何,謝了……”
“行了,叫上那兩個身手還不錯的哨騎,我們去報仇…………報真正的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