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破曉,刀槍劍戟森然林立,安遠寨中人心惶惶,原來西夏兵馬又已掃到了安遠寨!
安遠寨內那獵獵的酒旗也已經拆下,酒館老板對著酒館內趴著的最後一位酒客歎氣道:“兵荒馬亂,人人都要背井離鄉,客官也早些離開吧,老漢的小破酒館也要關了……”
老板的唏噓裏似乎帶著沉重的流年歎息,歎息聲裏,那酒客慢慢抬起頭來,而老板背著行囊一瘸一拐正要離開。
“腿腳不好,昨夜那麼黑,幹嘛還去那片密林裏溜達呢?”氈帽下的臉龐俊朗而又滄桑,酒館老板心中一驚,回頭望去。
掌櫃的走南闖北,端是見過不少人物。但滄桑的少英俊,英俊的少滄桑,文人多柔弱,武人多粗魯。唯獨那男子,鬢角已華發,臉上滿風霜,額頭有疤,臉頰刺青,本應是個落魄無為的武人,偏偏仔細看去,才發現他實在俊朗的很。
老板身子微微一顫,一個名字劃過腦際。
“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會看到我回到了這裏?”那人站起身來朗然一笑,這人當然便是狄青!
老板強笑道:“兵大哥你說什麼呢,老漢有些聽不懂啊,”
“昨夜我安頓好左陽、蕭非,趕路過去高崗之時,便已發現有人跟蹤,手段還頗為高明。當時我一心係於郭遵身上,未多做糾纏,之時發暗器隨手擺了一道。隻是沒想到,老板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實際上正是一開始有意做出的聲響,當我暗器得手之後心神一鬆,便又真的以精湛的跟蹤術跟上,一路跟到了寺廟之外,看著王安仁帶我遠走,才回轉了,對不對?”狄青目光微寒,摘下氈帽輕輕扣在桌上,手就那麼隨隨便便放著,老板卻忽然感到了莫名的壓力。
隻是此時老板竟然還能笑得出來,道:“這位大人,想必大人是認錯了人,老漢昨夜一直待在這裏,絕無外出啊。”
“若不是你說我和王安仁都在城外,西夏人又如何敢攻過來?隻是你沒有想到,既然左陽和蕭非能是假的,為什麼跟著王安仁走的狄青,不能是假的?”狄青又彎了彎腰,似乎又想重新坐下,“老板,就算你甚至連郭遵的消息都暴露了出去也根本沒有關係,因為你的消息,已經不會真的被什麼人收到了。”
“大人,沒有證據,您不能這麼冤枉老漢啊。”老板望著狄青,目光裏忽然多了分閃爍和年輕,狄青的身子慢慢下沉,眼看要挨上座位的時候猛然一彈,遽然暴起!
那老板倏然而退,身形閃動間沒有絲毫被殘腿影響的樣子!
然而那老板背後追蹤或許在行,正麵交鋒雖然身形暴退,卻仍然沒有避過,被狄青一拳擊在了臉上,鼻梁骨瞬間碎裂,身子倒飛出去撞到了對麵的牆上,軟軟的癱了下來。
狄青甩甩手,看都不看那癱軟在地上的老板一眼,大步走向石道的那頭。
然而倏然間,那老板的眼睛又已睜開一線,袖口中一點火星陡然飛出,直奔狄青後背,那火星速度極快,眨眼及至!
而狄青似乎全無反應,還是那麼一如既往的大步走著,就在那火星到了狄青後腦之時,老板臉上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猙獰笑容。
隻是就在那一刻,狄青驀然轉首,手中長刀在不知何時已然握在手中,縱橫逐鹿,血戰天下!
第一刀落下,火星猛然炸出一蓬火光,似乎點燃了滿街的空氣,而在遠處正匆匆趕來的安遠寨指揮使路耿愕然愣在長街那頭,身旁的蕭非和左陽也就那麼呆呆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好在下一刻火光之中忽然閃亮,如同一道閃電劈碎了如墨的暗夜,如同青宵的霓虹劃破了天外火紅的雲彩,那雪白的刀光之中還帶份血色,並非是大火的熊熊之紅,而是妖冶的血紅!
大火之中,一個模糊而朦朧黑色的身影單刀斜指,從火焰裏一步步走出,背後,單刀滴著血,在背後滴成一條血路。再往後,大火背後,是那張被一刀攜著他自己的火焰燒爛的臉,依稀還能辨認,正是當年沙洲佛窟外的浪埋!
隻是現在再他也不能放火了,他也永遠不能用那引以為傲的追蹤之術做什麼了,那具屍體,已漸漸被他自己的大火灼燒掩埋。
而那從大火中一步步邁出的俊朗蒼白的漢子,此時目光之中,正充滿著無盡的戰意。
“傳令,告訴寨外的西夏軍,我狄青願與他們鬥將!”
······
“王雲鵬,做得怎麼樣了?”王安仁伏在地上,偶爾抬起頭來,發現天空中總是一無痕跡。
那個黨項人黝黑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開口之時一口雪白的牙齒映亮了王安仁的眼,“一切正常,將軍大可放心,浪埋所放出的消息已全被在下截下。在下當年在軍中,曾經專管消息傳遞。”
王安仁望著王雲鵬的目光裏由笑意冉冉,忽然又變成了莫名的複雜,王安仁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草根,道:“王雲鵬,其實,你應該不是一個守城的小兵才對,而且,也真的是早已對西夏有了反意吧……或許是,從你的那個兄弟小石頭死了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