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皆靜,火光熊熊。
唃廝囉立在祭台之上,終於開口道:“德佤察,者吉利夜,奴訶朵兒!”他聲音低沉有力,一字字說的雖是輕柔,但如斧斫錘擊,擊在人的心口。
王安仁微怔,聽不懂唃廝囉說的是什麼,但跪伏的信徒聽了,很多卻跟隨念道:“德佤察,者吉利夜,奴訶朵兒!”
刹那之間,眾人已群情洶湧,臉現激動之意。隻是片刻之間,承天寺內突然如巨石擊水,波瀾起伏。
唃廝囉語調不變,又道:“帕撻尼緹,噠摩拿!”
眾人跟隨叫道:“帕撻尼緹,噠摩拿!”王安仁斜睨旁人,見有人叫的淚流滿麵,有人喊的聲嘶力竭,狀似瘋狂,不由怦然心驚。
不知為何,王安仁見周邊眾人這般叫喊,頭腦中也湧起要跟隨叫喊的念頭。但他意誌極堅,生生的扼住了這個念頭,是以還能看到看到,
無厭已道:“祭天開始,上法器。”話音才落,有四個番僧,已抬著一件東西走上了祭台。
那東西看其形狀,像個是方方正正的箱子,上麵蓋著赤紅色的布料,讓人看不到下麵是什麼。但那東西顯然極重,因為四人極為健碩,但抬那東西上來,肩頭已傾,腳步沉重。
王安仁有些詫異,暗想這四人均是壯漢,每人都能負個百來斤的東西,四人加一起還扛的這般費力,那箱子最少也有五六百斤的分量。看那東西體積不大,就算裝了金磚,也不見得這般沉重?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法器?
四人放下了所抬之物,祭台上好像都晃了下。無厭起身到了那物前,沉默許久才道:“取法刀!”
有人高舉金色的托盤,上放兩把銀色法刀。
刀身在青燈佛影下,泛著幽幽的光芒,照的燕雙飛臉色更白、映得無厭神色更老。隻有唃廝囉,還是一如既往的朦朧迷離,臉色光輝不減。
無厭已取一柄法刀,遞到了燕雙飛的麵前。
王安仁一驚,不解其意。卻見燕雙飛沉靜的取了刀,手腕緩緩輕轉,竟將刀尖對準了胸口。王安仁悚然,差點叫出聲來。就見燕雙飛以刀指胸,凝視唃廝囉道:“我死後……你記得你的承諾……”
那幾個字雖是清淡,但傳到王安仁的耳邊,有如沉雷滾滾。不知為何,王安仁心中一痛——刀絞般的痛!
燕雙飛為何要自盡?唃廝囉為何要燕雙飛自盡?唃廝囉對燕雙飛做過了什麼?王安仁眼前發花,腦海中驀地閃過那一閃墜落的白影,那到底是雲之君,還是燕雙飛?就在這時,他聽到唃廝囉輕聲道:“好!”
話音才落,燕雙飛已揚起手腕,尖刀就要刺了下去!
王安仁再顧不得多想,喝道:“不要!”他長身而起,幾個起落,已到了祭台之上。
眾人嘩然,轉瞬沉寂。那尖刀止在半空,終究沒有再刺下去。
銀刀的光芒閃爍流離,激蕩著王安仁一顆跳動不休的心,可清風冷冽,寒了他滿腔熱血。事發突然,沒有人會料想有人竟敢衝到祭台之上,因此王安仁倏然而來,竟然真的如旦增晉美所說,居然能輕易的到了高台之上。
可王安仁不等立穩,四周人影憧憧,不知有多少藏密高手已圍住了祭台。那些人冷的和冰一樣,看王安仁的眼光,已如看死人般。
這些年來,未經佛子許可,擅上祭台者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
而王安仁莽撞前來,早已打亂了旦增晉美的計劃,那此行究竟還能否成功?王安仁不知道,但他知道不能讓燕雙飛死,但也不能讓銘失死,他還要刺殺唃廝囉!隻是他還要裝糊塗,希望旦增晉美能抓緊時間調整計劃!
祭台上,沉寂若死。燕雙飛動也不動,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似乎也有層霧氣朦朧。她根本沒有問王安仁是哪個,但她顯然認出了王安仁。
即使王安仁為了混進承天祭不露破綻,剛剛早已在地上就地取材塗花了臉。
除了王安仁,還有誰會為了她,在這種時候站出來?
十年前,就是隻有王安仁正眼看過她,所有人不是在利用,便是在把她當玩物,雖然王安仁早已忘了她,但是她不後悔自己做的一切,那也並不能怪王安仁,王安仁的路,也著實太坎坷了。
唃廝囉亦是沒有動,他在望著狄青,像是在觀察王安仁,又像是對王安仁視而不見。王安仁也在望著唃廝囉,驀地發現,他雖接近了唃廝囉,還是看不透唃廝囉的麵容。
無厭同樣沒有動,隻是他那蒼老的麵容中突然閃過分猙獰,他隻是一伸手,指著狄青說了一句,“殺了他!”
無解釋、無緣由、甚至都不問來人是誰。
因為不管來的是誰,隻要擅自來到了祭台,幹擾了祭天、褻瀆了神靈,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群情洶湧,已恨不得撕了王安仁。番僧和中原僧人的教義有所不同。中原僧人戒殺生,但這裏的僧人,對付叛逆、罪人和妖魔鬼怪隻有一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