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怒視蔡襄一眼,可身在渦流中央,無從置辯。忍不住望向範仲淹,隻盼範仲淹能為他說兩句好話,範仲淹也滿是為難,才待出列,趙禎已道:“好了,任命夏竦為樞密使一事,從長計議了。眾卿家還有別的事情嗎?”
範仲淹無奈止步,夏竦見了,心中暗恨,突然想到,“範仲淹呀範仲淹,你也恁地狡猾,假意示好於我,卻讓黨羽參我一本。我若做不了樞密使,有你們好看!”
這時一人站出道:“啟稟聖上,臣有兩事稟告。”那人中等身材,雖已老邁,但臉上依稀能見到昔日俊秀倜儻的風采。
出列之人卻是朝中重臣,新晉宰相晏殊。
晏殊是個神童,真宗之時,以十四歲被賜進士,名動天下。自後仕途無甚波折,可說是個富貴宰相。範仲淹是他的門生,而富弼更是他的女婿。眼下晏殊、範仲淹、富弼三人齊入兩府,晏殊可說是春風得意,但他依舊臉色溫吞,謙和依舊。
趙禎問道:“晏卿家何事啟稟?”
晏殊道:“第一件事就是,廣西儂智高數次求見聖上,請聖上出兵共擊交趾。儂智高居留京城已久,聖上也該給個回複。不然隻怕南蠻不滿。”
趙禎略作沉吟,不由問計呂夷簡道:“呂相……你有何看法?”趙禎雖登基多年,但對呂夷簡很是信任,每逢抉擇,多向呂夷簡問計。話一出口,才醒悟呂夷簡已辭相,不由神色訕訕。
呂夷簡自辭相後,一直表情平靜,淡看朝廷爭執,聽趙禎詢問,輕咳兩聲道:“聖上,臣已不在相位,本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聖上有疑,臣隻說看法。南蠻難束,想太祖在時都曾玉斧劃大渡河為訓,說什麼‘德化所及,蠻夷自服’。交趾邊遠,雖在邊陲開戰,但我大宋若出兵,變數多多。勝之無力管轄,敗了徒添恥辱。既然如此,不如送點糧草軍甲給儂智高,讓他自行解決和交趾之事,如此一來,兩不交惡,也算是平穩之道。”
趙禎點點頭,問計章得象道:“章相,你意下如何?”適才他稱呼有錯,這會扯上章得象,無非是彌補下歉意。
章得象已年邁不堪,站得久了,都有些勞乏,聞言顫巍巍道:“呂……大人所言,很有道理。”
趙禎道:“既然都無異議,那晏相,就由你按照呂大人所議處理此事吧。”
群臣都想著京城一事,哪裏管得了交趾,遂將此事略過。晏殊點頭道:“臣遵旨。臣要稟告的第二件事,是關於西夏議和一事。聖上,元昊早派沒藏訛龐前來議和,但聖上一直還沒有見過此人,如今新法蓄勢,這議和一事似乎也該有所結論了。”
趙禎點頭道:“既然如此,宣沒藏訛龐入殿。”他雖有意議和,但遲遲不和沒藏訛龐見麵,隻想趁今日朝臣改選之際,看看晏殊等人的反應。
不多時,有宮人唱喏道:“西夏使者沒藏訛龐麵聖。”
群臣扭頭望去,見到有兩人跟隨著宮人到了點殿上。那為首的一人,容顏猥瑣,舉止輕浮,留著一縷山羊胡子,唇邊還有顆黑痣,看起來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沒藏訛龐身後跟隨一人,看起來倒還順眼。那人麵帶微笑,和沒藏訛龐同入文德殿中,被眾人環望,依舊笑容不減。
沒藏訛龐到了殿前,行使者之禮,大咧咧道:“大夏使臣沒藏訛龐參見大宋天子。大宋天子,你今日找我來,可是想要商議和談一事嗎?”
眾人見沒藏訛龐如此,都有不屑,心道蠻夷使臣,跳梁小醜。百官中有不少人知道沒藏訛龐的底細,沒藏訛龐其實也算個夏國的國舅,可這個國舅的稱呼並不值得炫耀。
原來沒藏訛龐本是野利遇乞妻子沒藏氏的哥哥。天都王野利遇乞被王安仁斬之後不久,元昊一次狩獵,偶遇沒藏氏,竟被沒藏氏美貌所動,和沒藏氏勾搭在一起。
而這個沒藏訛龐不以此事為恥,反倒沾沾自喜,更借此上位,甚至討個來議和的差事。宋臣素來瞧不起元昊,雖數次被元昊所敗,但骨子裏天朝大國意識還在,見沒藏訛龐如此,更增鄙夷之心。
群臣均望沒藏訛龐,隻有王安仁在觀察沒藏訛龐身邊那人。方才那人經過王安仁身邊的時候,王安仁雖然已經退了一步,但那人目光如劍,竟然還是望了王安仁一眼,王安仁見那人沉穩凝練,雖看似文雅,但腳步輕漫靈逸,知道此人應是武技高手,不由暗自留意。又見那人立在沒藏訛龐身邊,雖無舉動,但指若拈花……
臉帶笑容、指若拈花?王安仁心頭突然微震,已想起一人,隻是他想起的卻是妙僧旦增晉美,皺了下眉頭後,王安仁又是想到,妙僧怎麼會跟西夏扯上關係,實在不知。
龍椅上的趙禎見沒藏訛龐不知禮數,心中不悅,但不想在群臣麵前有失風度,還能平靜道:“沒藏訛龐,西北戰亂日久,百姓受苦。朕不忍心讓無辜百姓受苦,正逢你主求和,因此想你主隻要答應幾個條件,朕就不會再起戰事……”說話間,向晏殊使了個眼色。
晏殊知會趙禎用意,一旁道:“隻要趙元昊保證不再興兵,退回橫山之西,如趙德明般兩國交好,我等就會既往不咎,答應議和一事。”
群臣聞言,均是點頭。大宋雖兩敗於夏國,但在汴京群臣眼中,元昊不過是個賜趙姓的家奴,沒資格和大宋平起平坐,隻要元昊和他爹一樣,大宋就覺得眼下的情形可以接受。這些條件其實和趙禎和兩府商議的結果,隻覺得再優厚不過,更認為西夏沒有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