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高葦參觀起周玫的小書櫃來,她不斷地抽出一些書翻看著,夜很靜,她不知道她的手正在接近一個巨大的秘密。
她先是在書籍之間看見了周玫的畢業證書,證書上的照片讓高葦幾乎認不出這就是現在的周玫了。照片上的周玫還是一個中專學生,清瘦、孩子氣,眉宇間有種莫名的憂鬱。而現在的周玫已完全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圓潤漂亮,真是女大十八變。
高葦將畢業證書放回書櫃,當她抽出另一本書時,這本書的書名讓她心動了一下———《往事》,怎麼和她看見過的林曉月發出的郵件名一樣呢?而在書櫃露出的空處裏,一把老舊的木梳和一個小圓鏡讓她觸目驚心!
這便是曾經出現在鄭川辦公室裏的梳子和鏡子,鏡子後麵還嵌著林曉月早年的照片。這是怎麼回事,高葦回憶起第一次來24樓買衣服認識周玫後,第二天中午周玫便到她的辦公室來玩,其間還參觀過鄭川的辦公室,難道是周玫將這兩件東西放在辦公室裏的嗎?她又怎麼會有林曉月早年的東西?雖說這種梳子和鏡子在小百貨攤現在也還能買到,但鏡子後麵的照片又從哪來的呢?
高葦的心裏“咚咚”地敲著鼓,她慌亂地將拿在手裏端詳的梳子和小圓鏡放回書櫃,然後坐在椅子上,看這本叫《往事》的書。
封麵上,作者名“林曉月”三個字讓高葦的手發起顫來。書的前麵兩頁印有多幅林曉月早年的照片,但其中一幅稍大的照片已經被剪去了。這是一本林曉月回憶往事的隨筆集,每篇隨筆均用書信體寫成,高葦在書中找到了她曾經看見過的那一封電子郵件……
突然,一封信從這書中掉了出來。本來,別人的信件是不應該偷看的,但是,這封寄給周玫的信,因為寄信人一欄寫著的是“《雲》雜誌社林曉月”,引起了高葦的強烈震驚和好奇。從郵戳看,這是3年前的信了,怎麼從沒聽周玫說過她認識林曉月呢?高葦無法克製自己的好奇心,從信封裏抽出信讀了起來———
周玫:
你好!
自從本刊“曉月信箱”收到你的來信後,我就一直牽掛著你。約你到編輯部來談過心,但是你不停地哭,這使我們的交流不太順暢。因此,我試著寫這封信和你聊一聊,但願能對你有所幫助。
我對你首先要說的是,沉浸在過去的挫折裏對你是一種巨大的身心折磨。人在變幻莫測的生活中受到傷害不可避免,但終究應該站起來繼續前行才對。為了讓你理清思緒,我想讓你不妨用旁觀者的眼光看一看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一個正在讀書的17歲女孩,利用業餘時間參加一次商業促銷活動,在晚宴上認識了這家公司的總經理。這個女孩由於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迷糊中竟被總經理帶到了賓館房間。酒精的作用使她沉沉睡去,朦朧中感覺到這個中年男人占有了她,但她已不能動彈。早晨醒來後,那男人已離去,床單上有她身體中流出的血跡,床頭櫃上放著一大疊鈔票。她哭了,她憤怒得像一頭母獸。她拿出他給她的名片,按上麵的電話打過去,她怒罵狂叫,說要向警方報案。那男人說我以為你同意這樣做的,並說報警對女孩不利,現在有錢在你那裏,要說你是賣淫也很合理。女孩膽怯了,從此默不作聲,奇恥大辱壓在心中,隻想著有朝一日,老天給她機會,對那個男人給予狠狠地報複。一年過去了,沒有報複機會,而再要報警更難有證據支持。這個女孩陷入抑鬱狀態,對自己也產生了厭惡情緒,認為自己已是一個廢物。
好了,用旁觀者的眼光看一看這事就清楚了,你是一個受害者,你沒有理由瞧不起自己。即使由於種種原因到現在已很難追究對方的錯,但你有權爭取你今後的正常生活。
接下來,我要說到如何看待女孩子的貞操問題。你說你後來有了一個男友,你們倆非常相愛,當然還隻在精神戀愛階段。但是,有一次你聽見他評價另外不是處女的女孩是“爛貨”,你震驚了,你不敢設想你們的將來,你和他分了手,你發誓一輩子獨身。在這裏我要對你說,愛情是兩個生命的結合,與女孩是不是處女毫無關係。你應該大膽地去愛,如果一個男人不是這樣認為,那他就不是你應該愛的對象,分手也沒什麼遺憾。
最後,我要談談你目前的狀態。你說你常常胃痛,去醫院作了不少檢查,又沒發現任何病症;你還失眠、心悸、出汗;你不能和任何人交往,總覺得別人也許知道了你的那件事,你聽別人說的任何話都覺得是在含沙射影;你還喜歡呆在衛生間裏長久地不出來。我想對你說,你目前的狀態是抑鬱症的表現,你要堅信自己身體上沒有任何病,你躲避與人交往、喜歡狹小的空間隻是想取得一種安全感。我建議你看一些心理谘詢的書,這可以幫助自己戰勝抑鬱。同時,你需要一些藥物輔助治療,不過這需要醫生處方。不要怕醫院的精神科———其實大多數人都有程度不同的精神疾患,大膽地去尋求醫生的幫助,你的抑鬱狀態會消除的,我相信你的信心和勇氣。
隨信寄上一本我的隨筆集《往事》,裏麵寫的都是我早年的親身經曆,你會從中看到我也受到過生活創傷。命運的捉弄讓我與早年的男友分手後永難再聚。盡管我們現在都在同一座城市,他公司所在的方城大廈離我這裏僅咫尺之遙,但近30年過去了,早年的夢將永遠是一個夢而已。
先談到這裏,讀後請給我電話,我們再約時間麵談,我主持“曉月信箱”很長時間了,讓我們成為朋友,好嗎?
林曉月
高葦讀完這封信,對周玫在多年前發生的不幸深感震驚。現在如此堅強、勤奮、事業有成的周玫,原來經曆過很重的挫折。更巧的是,當時對她提供幫助的竟是林曉月。難怪她近來常常看見林曉月的靈魂在各處飄蕩。高葦記起了周玫有次說過,她有個大姐是世上最好的人,但已經去世了,她現在每年都去掃墓。高葦當時以為周玫說的是她家裏的大姐,現在看來,她講的是林曉月了。
然而,多年前奪去周玫的貞潔並讓她陷於抑鬱症的男人是誰呢?高葦想到這點時心狂跳起來,因為她無端地想到了鄭川,可能嗎?她想起了出租屋的書房鄭川所看見的鬼魂,而這屋子正是周玫轉讓給她的,周玫會不會另外留有一把房門鑰匙呢?這房子的房東正好是林曉月,世上哪有這樣巧的事?一定是周玫與林曉月一直保持著來往,她才會在後來租下這房子,而租下這房子完全是為了一個複仇計劃……
大膽的設想一旦作出,支持這種設想的證據就越來越多,高葦突然想起了周玫昨天夜裏說出的一句夢話:“我要讓他精神分裂。”
高葦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現在是夜裏12點15分,周玫出去會友一直沒有回來,會不會……高葦的心裏突然無比緊張,她不加考慮地衝出門去。很快地,她已經跑出方城大廈,叫住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急切地對司機說:“梧桐巷9號。”
高葦跑上6樓時感到雙腿發軟,她曾在這裏度過了不少驚魂的夜晚,今夜不會再出可怕的事吧。她敲響了房門,裏麵沒有動靜。再敲,裏麵響起了鄭川的聲音:“是林曉月嗎?你終於來了!”
房門打開,高葦一步衝了進去。“你是誰?”鄭川對著她愣愣地問道。高葦知道可怕的事已經發生了,她一眼便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女人,還有她自己的黑色皮箱。因為周玫的房間太小,她便將這皮箱放在書房裏,準備臨走時再過來取,現在不知為何放在客廳中間呢?
高葦在躺著的女人身邊蹲下,她恐怖的麵容嚇了高葦一跳,但她立即看出這是一張麵具。她伸手摘下這麵具,“周玫,你怎麼了?”高葦驚呼起來。
高葦立即給譚小影打電話,不到一刻鍾,醫院的救護車已經趕到。當幾個醫護人員將周玫抬上擔架時,站在一旁的譚小影緊拉住高葦的手,聲音顫抖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可怕的事件改變了周玫和鄭川的命運。三天時間過去了,周玫在醫院裏仍未醒來,她的腦部嚴重受損,醫生說醒過來的可能性是50%,不過他們會全力搶救。鄭川回到他自己的家裏,他已認不出家人和朋友,但每天坐在電腦前打字卻仍然熟練。他在給林曉月寫信,盡管打出的文字沒有人能讀懂。偶爾,鄭川從電腦旁抬起頭來,朦朧的目光中仿佛藏著對某種過往時光的熱愛和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