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鍾麵上印的那一圈文字：早睡早起，變聰明、變富裕、變強壯。
他將這句話念過無數次了，他喜歡這句話的韻律。他曾多次默默地背誦它們，但從沒想過它們蘊涵的道理。
以前，他從不懷疑所有被印出來的事物，更何況這句話是印在鬧鍾上的。可如今，他似乎有些理解其中的意味了。接著，他將這句話想了一下，然後又大聲念了一遍，隨後，他便一聲不吭地琢磨起來。
“媽媽！”他突然說，“我覺得這句話是騙人的！”
母親接過鍾，將其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後又將阿維安頓下來，吹了燈。
阿維好像已經睡著了，可她卻怎麼也睡不著，她躺在那兒，不住地想著自己的悲苦命運。她想著某天早上看到在工廠死去被人抬回來的丈夫；想到吃閑飯的大兒子，他現在還被關在監獄裏；想到二兒子，他已經在另一個城市裏安下了一個舒服的家，和她再也沒有任何來往了；想到小兒子，最可憐的、最瘦小的阿維，他像個大人似的那麼懂事，總是拚命地幫助家裏，像他這個歲數，本應該在學校裏念書，可現在卻不得不在工廠裏浪費著他那年輕而寶貴的生命；她想到正睡在隔壁小房裏的五個小娃娃；又想到自己辛苦掙錢的苦日子，每天從早到晚給別人擦地板，到晚上八點後，再開始必須花費一天時間來幹的活—洗衣服！她想到必須要把孩子們都撫養長大，可是因為沒有錢，所以他們不得不住在貧民窟裏；接著，她又想起了房租……
這時，小阿維講起話來了。
“睡不著嗎？”她問，“嗓子痛嗎？需要什麼？”
“我好想睡啊，”他小聲說道，“可好像就要……就要……”
“怎麼了，阿維？”她趕緊探起身，唯恐他又要說胡話了。
“鈴鐺就要響了。”原來，他在說夢話。
她小心地站了起來，然後將鬧鍾往後撥了兩個小時。“這樣他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她心想。
過了一會兒，阿維猛地坐起來，急忙說道：“媽！剛才鬧鍾響了！”母親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又躺了下去睡著了。
屋外的雨停了，閃亮的、掛滿星星的天空包圍住了整個大海與城市，也不分你我地覆蓋住了貧民窟與豪華的別墅。
可在這間破舊的房子裏，除了幾顆不太亮的星星外，就再也看不到一塊更大的天空了。
但是在格蘭德爾兄弟工廠的貴族們眼中，這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夜晚。
在格蘭德爾的豪宅裏，在靠近水邊的花園裏或是露台上，那兒全都灑滿了月光，他們的窗戶因為複活節晚會的燈火而被照得通亮，大廳裏站滿了尊貴的社交名人，其中，有一位優雅美麗而又才藝超群的大小姐，她正在大廳中朗誦著一篇有關一個小男孩的悲慘命運的文章，這為她贏得了不少人士的讚揚和熱淚。
這鬧鍾恐怕是真壞了，不然難道是母親剛剛撥錯了？因為剛剛在夜深人靜之時，這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母親被驚醒了，她安靜地躺著，心想阿維等一會兒就要起來了。可過了好久，阿維也沒有任何動靜。
她不安地將視線轉向阿維所在的沙發，微弱的街燈從窗子照了進來。借著燈光，她發現阿維並沒有動彈。
鬧鍾竟然沒有吵醒他？他可是每天都睡得很不安穩的呀！
“阿維！”她喊了一聲，沒有回應。“阿維！”她又喊了一聲，這次，在她那驚恐的喊聲中還夾雜著一絲責備似的語氣。
可阿維依然沒有回答。
“噢！天啊！”她不禁痛苦地呻吟道。
她站起身來，來到沙發旁。
此時，阿維正仰麵躺著，他的雙臂環抱，輕輕地放在了胸前，這個動作是他最喜歡的睡覺姿勢，可現在，他的眼睛並沒有安詳地閉著，而是睜得大大的、直直的，他好像是要透過眼前這個天花板，一直看到上帝居住的地方。
（餘妮娟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