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靠後！”火車要開了，我們和友人揮手告別。勒羅沒有靠後，仍緊握著那個小姐的手。“先生，請靠後！”他終於依依不舍地往後移了一步，但馬上又衝了過去，然後又叮囑了幾句。小姐眼中好像含著淚水，而他則一直注視著列車，等到看不見了才轉過身。這時，他已經熱淚盈眶。他看到了我，高興地和我聊了起來。他問我這些年去哪兒了，並還錢給我，好像是昨天才借的一樣。他挽著我，順著月台慢慢地走著。他告訴我，他每個星期都會讀我寫的戲劇評論。
我告訴他，舞台失去了他是多麼的可惜。“是啊，”他說，“我現在不在舞台上表演了。”我又問他在哪兒表演。“台上。”他回答說。“在音樂會上？”我很迷惑。“就在這個月台上。”他笑著用手杖敲了敲地麵，小聲說道，“這就是我的舞台。”難道發跡讓他神經出問題了？不，他看起來很清醒，於是，我求他說明白一點兒。
他遞給我一支煙，說道：“你剛剛是來送朋友的吧？”我說是。他又問我剛剛看到他在幹什麼，我說也在送人。“不！”他嚴肅地說，“我並不認識那位小姐。今天早上，我跟她才第一次見麵。”說完，他又敲了敲地麵。
我承認已經被他搞糊塗了。他笑著說：“聽過英美社交處嗎？”我沒聽過。
他跟我解釋說：每年有許多美國人路過英國，他們中的許多人在英國都沒有朋友。以前，他們會帶上介紹信，但英國人並不怎麼好客，所以這介紹信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因此，”勒羅說，“英美社交處就出台了一項服務。美國人愛交際，大多也有錢，所以社交處向他們提供了英國‘朋友’，一半的報酬給這些‘朋友’，另一半則被社交處扣留。我是送行人之一，雖然隻是個雇員，但也混得不錯。許多美國人在英國沒有朋友，但可以雇人送行。單身旅客的費用是五英鎊或是二十五美元，兩位以上就收八英鎊或是四十美元。他們隻用去社交處交錢，並留下離別時的日期以及自己的外貌特征，好讓送行人員認出他們，然後，他們就可以被送行啦！”
“這樣做值得嗎？”我喊道。“當然值！”勒羅說，“這樣可以避免孤單感，還能贏得乘務員的尊敬，也不至於被同行的旅客瞧不起。這樣，在整個旅途中，他們就有了身價和地位。另外，幹這行本身就蘊涵了巨大的樂趣。你也看見我送那位小姐了，不覺得我幹得很好嗎？”“嗯，很好！”我承認，“我很羨慕你……”“我知道，在火車站，你會感到渾身不自在，隻能茫然地看著你的朋友，並想法找話說。這我知道，在入行之前，我也是這樣的。倒不是說我已經精通了送行，其實，直到現在我都害怕上月台。在所有演出中，最難演的就是送行。”
“可，”我反駁他，“我不想演戲，那的確是有感情的！”
“我也一樣！”勒羅說，“沒有感情哪能演戲？那位小姐，叫什麼來著？她說沒感情也行，可那叫什麼送行？火車離開時，你看見我眼中的淚水了嗎？那可不是我硬擠出來的，我是真的感動啦！你隻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或者說你是不會演戲罷了。至少，”他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應該怎麼在火車站演戲。”
“那你教教我吧！”我幾乎叫了起來。
他打量了一下我：“嗯，送行的季節差不多已經過了，我就給你上課吧。可我現在也有不少學生啦！”說著，他翻出一本精美的記事本來看，然後又說，“不過，每個星期的周二和周五，我倒是可以擠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說實話，他的學費真是相當貴，但我是不會吝惜這筆投資的。
（餘妮娟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