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磚塊鋪成的衛生間門開著,室外微弱的光線穿過夜幕,通過衛生間,進入房間。
房間裏,一個男人靜靜地仰躺著,他的手臂伸出被窩,舒展地放在身邊。這個男人睜著
雙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忽然,他眨了一下眼睛,隨後又快速地眨了一下。不一會兒,
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睡的這張床比較窄。在下床前,他把兩條腿擱在床沿上,搖
擺了幾下,然後又抬起雙手,把自己的臉埋入兩隻手之中。
這是一張英俊的臉,長得有棱有角,且曬得又恰到好處。但現在,這張臉看上去毫
無表情,似乎由一生的危機和抉擇塑造成的性格特征已被抹去。這位男人放下他的雙手,
小心翼翼地站立起來,走到有著微弱亮光的衛生間,打開電燈,試圖對著洗手盆上麵的
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那樣子就像一個度過了一個糟糕夜晚的人想通過鏡子來證實自己的
身份似的。然而,這麵鏡子上麵寫滿了字跡清晰的紅色蠅頭小字。這位男人重新眯起雙
眼,仔細地查看鏡子上寫著的東西。
“你的名字叫比爾-約翰遜,”鏡子上麵的字這樣寫道,“你製止了一個想當獨裁
者的人,使他結束偉大的民主試驗的企圖成為泡影,但你不會記住這些事情。你可能會
發現報紙上充斥著所發生的有關事情的報道,但你不會找到任何有關你在這件事情中所
起作用的報道。
“之所以如此,有幾種可能的解釋,其中包括也許我在說謊,也許我自已被人騙了,
也許我神經不正常了。但一個不容置疑的解釋是,我告訴了你下列事實真相,而且你必
須據此行動:你出生於未來,但未來的希望已消失殆盡;你受未來之托,來到我們這個
世界的時空,為的是改變創造未來的事態發展。
“我說的是真的嗎?你唯一的證據是你預見事態結果的能力。你的這種能力顯然是
獨一無二的。它給你一種幻象:不是想像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因為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而是預示如果事態順其自然發展的話,如果沒有人采取行動的話,如果你不對事態發展
進行幹預的話,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不過,每次你介入幹預,不管它的方式和程度多麼微妙,你都將改變未來,使它
與你來自的那個未來不一樣。你存在於這個時刻,又存在於這個時刻之外,同時又存在
於未來。所以,每次變化都使你無法記住。
“我是昨晚寫下這些東西的,把我所知道的東西告訴你,就如同我自己是幾天前在
一家賣舊唱片、舊磁帶的音樂店裏通過聽一盤磁帶才知道自己了一樣。因為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我們倆實際上是一個人。這樣的事情我們已經做過多次了。”
這位男人對著鏡子上的留言凝視了幾分鍾,他的麵部表情慢慢地從擔心到理解,到
接受。然後,他從洗手盆邊上的架子上拿起一塊洗臉巾,打開熱水籠頭,把洗臉巾沾濕,
再用它把鏡子擦幹淨。擦完後,他低頭對著洗臉巾上的汙漬注視了一會兒,似乎在說,
假如我能把其他東西也如此輕易地抹掉,那就好了。隨後,他把這條洗臉中扔進了角落
裏那隻盛放洗滌衣物的籃子裏。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在它的壁櫥裏,這位男人找到了一些很舊很舊的衣服。
他到衛生間洗了個淋浴,穿上這些老式衣服,再從一隻小衣櫃最上麵的抽屜裏拿了一小
堆東西放入他的衣服口袋裏。這些東西包括幾枚硬幣、一把黑色小木梳和一隻皮夾子。
皮夾子裏放著一張威世信用卡、三張1美元的鈔票、一張5美元的紙幣和七張25美元的鈔
票。這些25美元的鈔票印得花花綠綠,紅、黃、黑三色交織在一起,上麵標著“金國際
集團購物紙幣”。購物紙幣的中央是一個男人的彩色標準像。他頭發花白,但長著一張
剛毅、黝黑、活力充沛的臉。頭像下麵,鐫刻著三個字:“阿瑟-金”。
這位男人在壁櫥裏還找到了一些別的東西,並揀了幾件放進一隻舊手提箱裏。壁櫥
裏的一件海軍藍男式便裝和一條看上去與它相配套的灰色便褲,他沒拿,仍讓它們掛在
那裏。他走出房間,沿著灰色的混凝土走廊朝外麵走去。走廊的一邊,排列著一排排的
門,但都關著;走廊的另一邊,是一堵堅固厚實的牆。這位男人走過繁忙的餐廳和廚房——
餐廳和廚房看上去像是從岩石中鑿刻出來的,走上一層階梯,來到這幢樓接待客人
的場所。這裏光線充足,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用玻璃圍隔著的天井,它的兩邊各有一
條寬敞的通道。早晨的陽光把天井照得分外明亮,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天井裏各種各樣
的東西,有沙、仙人掌、蛇、蜥蠍、鳥和一些沙漠植物。
這位男人停了下來,好像他早就想要停下來,看看這裏的天井景色似的。但此時,
在大廳的遠處,他沒看見原本該看見的前門,卻看見一群男人在忙著建造什麼東西。於
是,他抬起腳朝那邊走去。當他經過一間擺滿書的房間時,他看見這間書房開著門,通
過開著的門,這個男人看見一個女人坐在裏麵,她的臉看上去像是用鑿子和鐵鑽敲打出
來的那樣刻板。她從那張大書桌後麵抬起頭,看見這位男人從門前走過。“約翰遜,”
她喊了一聲那個人的名字,“你想偷偷摸摸地到哪兒去?”
約翰遜把他的手提箱放在門邊,抬腳跨進書房。“我在這裏所做的一切現在結束
了,”他用溫和的語氣、壓低著的嗓音回答說,“我屬於別的地方。”
“你什麼時候離開這裏,得由我們告訴你——”她剛說了一句話,就被她左邊一扇
門的開啟聲給打斷了。
一個身材高大、頭發花白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穿的藍色睡袍價格昂貴。他的臉就是
印在金國際集團購物紙幣上的那張臉,但在實際生活中,這張臉要比紙幣上的臉更和藹,
與現實生活更和諧,也更少一些受命於天和不可一世的樣子。他朝屋內的兩個人迅速地
看了一眼,心裏推測著發生了什麼事。“約翰遜,”他問道,“你要離開這裏嗎?”
“他想離開這裏。”那個女人說。
“假如比爾要走的話,那是他的權利,”那個白發男子說,“不過,我希望他別
走。”那個女人擺出一副輕蔑的樣子。“噢,傑茜嘉,我知道,你仍然認為是比爾毀了
我們的總統夢,但那是愚蠢的看法。那天,比爾離攝影、攝像器材很遠。不是比爾,是
我自己的愚蠢行為毀了我們的總統夢。我害了我自己。我為自己在這一過程中同時又害
了你表示歉意。這太糟糕了。不然的話,我們可以攜手做一個好總統,你與我。”
那短暫的依依不舍的表情很快從金的臉上消失不見了。他轉身對約翰遜說:“你那
遺忘的毛病又發了嗎?”
“是的,金先生。”
“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嘛。”
“因為你的名字印在購物紙幣上麵。”
“那倒是的,”金說,“你知道,我們歡迎你留下來,歡迎你恢複你對這裏一切的
記憶。”
“這樣做的話,對那些記得我們之間關係的人,或者對那些必須重新指示我如何去
做那些我本該記得如何去做的人來說,那就有欠公平了。對我來說,與陌生人相處要更
合適一些。”
“在外麵的世界生活很艱難,”金說,“一個人需要朋友和壁壘來得到保護。世界
上有許多人充滿著激情,有許多人充滿著憎恨,也有許多憤怒的人手拿著炸彈和武器,
我曾想,我對這個世界也許能有所作為,但不能如願以償。”
“‘最能幹的缺乏信念’,”約翰遜引用一位詩人的名句,“‘而最無能的卻充滿
強烈的激情。’”
“你記得葉慈的詩句?”金問。
“我所忘記的僅僅是約翰遜。”
“我知道,沒什麼能阻止你離開這裏了。”
“總是有辦法的。”傑茜嘉說。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金說,“現在,我不敢那樣確信了。我想,有些事情我
們必須接受它們的存在方式。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這樣,我們就可以輕輕鬆鬆地享
受生活。安琪爾和伊萬傑琳娜會想念你的,約翰遜。我知道,你不記得她們了,不過,
我可以告訴你,伊萬傑琳娜是我的妻子,安琪爾是我的女兒。她們倆人都很喜歡你。”
“請代我向她們道別。”約翰遜說。說完,約翰遜轉身走向門口。他拿起放在門口
的那隻破舊的手提箱,沿著走廊往外走。走出這所莊園的前門時,他看見工人們正在門
的外麵那一邊安裝用仿木材料裹著的裝甲鋼板。再走過去一點,其他工人正在建造一條
金屬通道。
“那是幹什麼用的?”約翰遜問。
金從他身後的門口處回答說:“那是一種新式的反炸彈裝置。無線電波可以引爆任
何化學炸藥。當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安裝好這些裝置之後,恐怖主義分子就無計可施
了。”
約翰遜看了看這個厚金屬通道,發現它厚實得幾乎像一條隧道。他看它的樣子,似
乎能一眼看到遠處的另一出口,直至見到世界末日的遠景。“但願如此,”他說,“文
明取決於信任。沒有信任,就沒有未來。”
金朝正在建造的東西瞧了一眼,笑著說:“隻要人們保持強大,就不會沒有未來。”
“或者說,隻要人們保持理智的頭腦,就不會喪失未來,”約翰遜說,“願未來對
你仁慈。”
洛杉磯機場構築了加固設施。整個機場地區圍著一圈有刺的鐵絲網,任何有可能讓
轎車或卡車接近機場跑道或者機場建築物的地方都布設了坦克。所有進入機場的車輛都
必須停靠在機場的終點站,然後乘客們乘坐電動汽車從終點站“擺渡”到他們要乘的飛
機的停靠處。機場裏行駛的電動汽車很特別。它們不是在露天裏跑,而是在金屬隧道裏
穿行——這種金屬隧道與約翰遜在金莊園入口處看見的金屬隧道一模一樣,隻是機場的
路更寬、更長。機場裏的電動運載車和卡車也在類似的裝置裏穿梭往來個不停。
約翰遜先是乘車,爾後步行到一個服務台。在那裏,他買了一張機票,並在一張表
格上簽了名,發誓他已經閱讀了表格上列出的有關爆炸材料,自己身上或者自己的行李
中沒有任何這類東西,而且對由這類東西爆炸所造成的對身體和財物的損傷放棄追究責
任。他有機會購買防止上述事件的臨時意外保險,但他把這份保險申請單扔掉了。
他和他的隨身行李包順利地通過了一係列檢查。不久,他坐上了飛機。他的坐位在
飛機過道右邊的中座。坐在他右邊的,是一個頭發烏黑、漂亮的姑娘。她看上去對飛機
即將起飛感到驚恐不安。坐在他左邊的,是一個男青年。他的臉是棕色的,頭發是黑色
的。他看上去心情緊張,但並不是對飛機起飛感到驚慌,而是出於其他方麵的原因。
這時,飛機開始加大它的發動機油門,並慢慢地在跑道上加速,準備起飛升空。約
翰遜轉過頭問他右邊的那位姑娘:“是第一次坐飛機嗎?”她點了點頭,看上去似乎不
願意說話,或者是太緊張講不了話。“別擔心,”他對她說,“一切都會好的。”
“我害怕的不是飛機本身,”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害怕的是飛機上的人。”
“他們都被檢查過了,”他說,“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些日子,總有事情要擔心,”她說,“每次你離開家的時候,你總要擔心,那
些神經不正常的狂熱分子,是否會把你炸死在外麵,永遠回不了家。狂熱分子把你炸死,
並不是因為他恨你。他把你炸死,僅僅是因為你正好在場。而假如你呆在家裏不外出,
你仍然要擔心。譬如說,你晚上躺在床上睡覺,一輛小轎車在你的房子附近停了下來,
說不定那車上就有一顆炸彈等著爆炸呢。”
“這樣說來,坐在飛機裏,你可以感到更安全些。”約翰遜說。
“那些家夥可聰明了,”她說,“他們看上去總能找到對付多種防範措施的辦法。”
她說的話好像是個信號似的,約翰遜左邊的那個棕色皮膚的男青年,一下子從坐位
上跳起來,威脅性地把他的右手舉到空中。“一個人也不許動!”他用中東人的口音說,
“我有炸彈,如果這架飛機不去德黑蘭,它就起爆。”他說德黑蘭這個詞時,阿拉伯口
音重得幾乎使人無法聽懂。
一位空中小姐從前艙走了過來,一步一步朝那個年輕人走去。“哎喲,”她用安撫
的語調對他說,“你自己明白,你沒有炸彈,坐下來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抵達
華盛頓,你可以在那兒換機去德黑蘭。”
“我有槍。”那個皮膚棕黑色的男青年說。
“哎喲,你自己明白,你沒有手槍,”這位空姐用職業人員的平靜口吻對他說,
“你不可能攜帶手槍通過金屬測器的檢查。”
這時,一個男乘務員快速地走到了這個劫機者的身後,但沒有試圖去抓住他。
“我有一種新型炸彈,”劫機者絕望地大聲叫道,“它不用引爆。”
“你知道,這不是實話。”劫機者麵前的空姐對他說。她邊說邊伸出一隻手,把他
輕輕地推向他的坐位上。看到自己企圖劫機的計劃完全落空了,這個冒牌劫機者隻好轉
過身,任由他身後的男乘務員幫他在約翰遜身邊重新坐了下來。
“我失敗了。”這個棕黑色皮膚的男青年悶悶不樂地說,並用外語快速地說了一席
話。隨後,他低頭朝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兩隻手看——兩隻緊握拳頭但又無能為力的手。
“什麼樣的人會試圖做劫機這樣的事情呢?”坐在靠窗的那個姑娘問約翰遜,聲調
顯露出她的心情相當緊張不安。
“他一定處於很大的心理壓力之下。”約翰遜回答說。
“那也構不成做那種事的理由啊!”姑娘氣憤地說。
“我失敗了,”那個試圖劫機的男青年又說了一遍這句話,“我不想活了。”
約翰遜輕聲地與這個男青年說起話來。這使坐在靠窗位的那位姑娘感到憤怒;或許,
任何聽得到他對那男青年說話的人,都對約翰遜的舉動感到憤慨。從他周圍人的坐立不
安的神情上,可以明顯地看出這一點。飛機越過一座又一座山,很快又飛過大沙漠。這
段時間裏,約翰遜一個勁地問那位劫機者,但他就是一聲不吭。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他
才最終開口,用他那支離破碎的英語與約翰遜交談起來。他的悲慘生活經曆也因此被約
翰遜所了解。
他是出生於異國他鄉的巴勒斯坦人,在黎巴嫩肮髒的營地裏長大。他的母親被以色
列的炸彈炸死了,他的父親和兄弟在他12歲的時候死於恐怖活動。失去雙親的他,自那
時候起便與他姐姐相依為命。為此,他參加了一個矢誌為原教旨主義而戰的伊朗宗教組
織,但長期以來,他心裏一直相當膽怯。他對他姐姐的安全也十分擔憂。在這個原教旨
主義宗教組織的幫助下,他憑借偽造證件偷偷地進入了這個國家。他被派遣到這個國家
的任務,是等候指令去炸毀重要機構的設施或者政府部門的大樓。但就他本人而言,他
一直在真心誠意地尋找工作,以便賺點錢,寄給他生活在黎巴嫩的姐姐。
但他找不到什麼好工作,而身邊的錢已所剩無幾。這樣,當指令傳來時,他不由得
害怕起來——他要約翰遜理解,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姐姐。沒有錢的話,為了生
存他姐姐會做出些什麼事情呢?
終於,除了想辦法回去之外,他已無什可施,但他又沒有錢買飛機票。何況,沒有
完成任務就回去,他的恐怖主義分子夥伴們也不會給他好眼色看。於是,他鋌而走險,
想出了劫機這個辦法:假如他能從這個大惡魔的國度裏,劫持一架飛機回德黑蘭,也許
這一行動會被認為是值得讚譽的壯舉;而假如他在這次行動中喪生了,他所參加的原教
旨主義組織也許會照顧好他的姐姐。
“那麼,謀殺不就會沒完沒了了嗎?”約翰遜問。
“在這個世界上有公正之前,恐怕隻能如此。”
“你指的是什麼方麵的公正呢?”
“奪回我們自己的土地。”
“對一個人是公正的事情也許對另一個人就是不公正的。”
“那就讓其他人去受罪吧。”
“他們受罪隻會引起他們采取類似你們那樣的絕望性行為,從而造成更多的暴力事
件,引發更多的恐怖主義活動。隻是那時是他們針對你們展開恐怖活動,而不是你們針
對他們。”
“那樣一來,即使有了公正,恐怖活動。暴力事件和殺人流血倒確實是沒完沒了
了。”這個巴勒斯坦人以宿命論的態度接受了這樣一個結論,好像世上的一切都將以鮮
血和毀滅而告終,而他對此也毫無怨言。
“假如巴勒斯坦人能得到其他的土地呢?”
“哪裏還有什麼土地可以給巴勒斯坦人?何況,不是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也沒什麼
用。”
“要是讓巴勒斯坦人得到更好的土地,那會怎麼樣呢?譬如說,像越南人一樣,巴
勒斯坦人可以到這個國家來,在這裏工作,在這裏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
“但這塊土地不是巴勒斯坦人的。對我,這樣做也許是好的。對我姐姐也是好的。
但對其他人,還有許多仇恨。他們不會來。要麼他們的憤怒被這個惡魔國家稀釋掉,要
麼他們被這個惡魔國家玷汙腐化掉,要麼就是他們來到這裏,把這個國家給毀滅掉。”
約翰遜抬頭朝右邊的窗外望去。他與那個巴勒斯坦人的談話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
占據了他們整個午飯時間。此刻,約翰遜注意到,飛機正在慢慢下降,朝杜勒斯機場飛
去。窗外的綠色山丘已曆曆在目,而南邊的遠處,層層烏雲聚集上升,形成雷暴雨雲團。
約翰遜睜大眼睛看外麵的時候,坐在靠窗坐位的那位姑娘雙眼盯著他看。她此刻正
緊緊地皺著眉頭。“你看見了嗎?”她說,“同他們這種人談這些事情是沒有用的。”
約翰遜還沒來得及做出答複,飛機已進入平飛,並做了個右轉彎。各個坐位上頭的
揚聲器裏傳出一聲奇特的噓噓聲——這種聲音在使用話筒宣布什麼消息時總能聽到,然
後出現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各位乘客,我是布雷德利機長。我們將不得不延遲幾分鍾
降落到杜勒斯機場,用等待航線的飛行方式,與其他準備降落的飛機一起在機場上空環
繞飛行。這次飛行出現了一些事情,但我們沒有必要為任何事情感到恐慌。航天飛機原
先預定在佛羅裏達東部的卡納維拉爾角航天基地降落,但佛羅裏達海岸突然出現了一場
意想不到的雷暴雨。這樣,航天飛機不得不改變降落地點。航天飛機已經決定改在杜勒